外面的天宁静又朦胧,黎明的曙光刚刚将整座城市褪去靛蓝。
萧卿稔的闹钟响了起来,闹钟声音悠扬低沉,似乎是什么钢琴曲的变调。
牛钧也被吵醒但是想起昨晚就觉得丢人,于是翻身竖起耳朵听着萧卿稔的动静。
他都没在周元佲面前哭过!
尤其还是在刚认识几天的室友。
如今一夜被迫丢了面子。
萧卿稔没叫醒他,熟练地从衣柜掏出无袖上衣,带上抑制颈环,系好运动鞋,门轻声带上。
牛钧也是听着他出门的动静才慢悠悠顶着窝窝头起身,抑郁地抓着自己头发,骂着自己怎么突然昨晚的泪那么多?
牛钧从小到大基本上没离开蕲州省,读什么学都是离家最近的,最叛逆的行为还是大言不惭要还债,随即气鼓鼓背上行囊离家出走。
牛家被他弄得鸡飞狗跳,说什么出去别给他们电话,就是个逆子!
他突然想起来,上次和家里聊天还是在三年前。
就是被周元佲求婚那天。
那天,他的妈妈明令禁止牛钧稀里糊涂地嫁给周元佲,说周家就算是首富又怎么了,就算周家在蕲州混得风生水起那又怎么了,一样不稳定。
顺带着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让他就回家安心考试,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周元佲要结婚了,最后紧密联系的一个家人也没有了。
他俩也很久没联系了。
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五味杂陈,像是被拧着的抹布,滴啦啦落着脏水,脏水敲打着脆弱敏感内心,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房门再被打开,萧卿稔便看到蜷缩在床边角落偷哭的牛钧。
这人……怎么又哭了?
萧卿稔拿起保温杯,倚靠在衣柜旁边,“我可不是心理大师。”
牛钧赶紧把泪擦干,肌肉的酸痛彻彻底底传入心肺,莫大的虚无再次传来,这次可是止不住的泪水。
“你该不会是想家了吧?”
牛钧将头埋在双腿之间,过于瘦削的颈骨尤为突出,整个人便像是草原上孤寂的鬣狗。
萧卿稔只是回来拿保温杯的。
他体会不到离开家这种酸楚,因为他小学起就住在学校里,更是体会不到亲情重要性。
就算萧卿稔被骗了、被卖了,萧家也只会不管不问。
但是他室友……
萧卿稔歪着脑袋,瞧着他,语气生冷,“想家就打个电话。”
打电话……牛钧抬眸看了看这人,随即睫毛又暗沉了下去,挂在上面的水珠颤动了几分。
牛钧沉默良久,淡淡开口,“他们会把我轰出来。”
“不懂。”萧卿稔说。
“你也知道蕲州省是考公考编大省,我这种叛徒在他们眼里……”
萧卿稔听着这些传统糟粕,只是觉得耳朵有茧子,他知道传统文化复兴引起潮流,什么时候这么思想也开始复古了?
“哦。”萧卿稔终于听完,做出简单的评价,拽起牛钧向楼下跑了过去。
“我的衣服……”
他还穿着睡衣啊!
“电话号码。”
“啊?”
两人站在一楼座机旁边,牛钧穿着从周元佲家拿出来的墨红睡衣,在素白走廊上尤为扎眼。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不如自己打电话回家说。”
牛钧摇着头,惊恐地抗拒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一点成绩都没有!”
“你自卑?”
牛钧垂下了眸子,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走廊内敞亮的灯光从上到下打在他的脸上,一时的落寞表情展现无余。
“刻在骨子里的自卑。”萧卿稔说话十分直接,插中了要害。
“我……”
“电话。”
牛钧还真就乖乖的想起来哥哥的电话,“157……”
萧卿稔打了过去。
“后面呢?”
“好像是0952?”牛钧记不清是多少。
萧卿稔先试着打了过去,片刻后说:“空号。”
两人试了六遍,才能拨通。
那边接的很快,一道清冽的男声传了过来:“你好,请问……”
“我是牛钧的,呃,嗯,朋友吧。”萧卿稔掐起了腰,打量着牛钧紧张的神情,开始输出道:“牛钧想家了,你们想他吗?”
“……”电话那边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窗外的日光悄悄爬进屋内,走廊的灯光在此刻骤然熄灭。
牛钧的心也随之沉了底,湮入无尽黑暗,他果断将按下座机话筒的挂断键。
“算了,不想听。”
萧卿稔放下话筒道:“真别扭。”
牛钧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谢谢。”
萧卿稔眸子没入他天真灿烂的笑容,这笑容着实像是阳光开朗次子。
次子是萧卿稔养的边牧。
“只有无能和懦弱才是泪水的含义。”萧卿稔敲打他的额头,狠狠揉了揉他的脸颊,“首都会告诉你泪水没用,而娱乐圈是连汗水都不相信的地方。”
“你放心,我会努力的。”牛钧傻乎乎笑着,昨天被萧卿稔敲打的疼痛还是历历在目。
萧卿稔轻哼一声,傲娇片刻间融入了似水的眸子里,大摇大摆地走在了他的前面,“心态好点,别动不动哭唧唧的。”
牛钧其实很感激这个室友,萧卿稔看起来人冷冷的,生人勿近,但实属是个喜欢爱管闲事的热心肠。
就算没有得到家里的答案,对于牛钧来说,他也算是得到了磨练。
更像是走在了前往未来的路上。
牛钧凑到萧卿稔的身边,“我去换个衣服,你要去跳舞吗?”
“不然呢?”
“那你在四楼训练室等我!”牛钧左脚绊着右脚,跌跌撞撞地跑向六楼宿舍,还不忘透过楼梯栏杆向他喊道:“记得等我。”
萧卿稔仰着头,回着没用的回答:“哦。”
萧卿稔自己都觉得回答这个干什么?废话连篇,可是就是这么干了。
就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这只瘦削的边牧。
莫名其妙。
今天,萧卿稔头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天赋的压制,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
更何况,牛钧天赋异禀又努力。
牛钧表现可以说是异于常人,所有的台词、动作等,只要说一遍他就可以全部记住。
甚至是舞蹈形体课上,老师只是演示了一遍,牛钧能推导出后面的舞蹈动作。
比老师跳得更为专业。
就这样厉害了,萧卿稔不懂啊,牛钧是在自卑什么?明明已经超乎常人的强大。
而且牛钧……
一天用不完的体力,在休息期间整个人还沉浸在快乐与愉悦之中。
这明明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不过就是没有机会得不到展示。
萧卿稔对牛钧彻底改观,什么资源咖,什么走后门,什么插班生,明明就是光明正大被赵经理从正门带过来的!
萧卿稔甚至放了狠话,谁以后再说牛钧是资源咖,便是和他过不去。
众人啧啧,屏息。
更加确定了牛钧就是资源咖。
但是大家不敢说。
众所周知,没人惹得起萧卿稔。
萧卿稔是华艺娱乐的太子爷,未婚夫是著名不好惹的京圈太子爷。
强强联手,两人下月成婚。
可萧卿稔早就把戒指扔掉了,这时的戒指不知道在哪躺着呢。
这说的话就要做到,做不到的也要做到。
“不用众所周知,我已经不想结婚了。”萧卿稔揽着稍矮的牛钧,细嚼慢咽着一根西兰花,公开说明。
“等等,你怎么真不结了?”牛钧惶恐,开始找补道,“我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此消息一出,从华艺娱乐训练营光速传遍了惊动了整个京圈,情场高手京圈太子爷又被甩了!
牛钧慌得很啊,看着大家窃窃私语的模样,心里更加确定,周元佲会杀了他。
他还是能看懂大家对萧卿稔的胆怯,自然就知道萧卿稔在首都有话语权。
若是谁断了牛钧的财路,他必然发疯。
他现在断了周元佲的财路,这不是死路一条吗?
“怕什么?我罩着你。”萧卿稔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牛钧太瘦刺手得很,他将自己碗里的一去皮鸡腿给了牛钧一个,命令道:“吃!”
“……”等等,这个走向怎么变得如此奇怪?怎么感觉他被萧卿稔给包养了?
等等,京圈玩得都这么大吗?合着是周元佲被萧卿稔包养了?
alpha包养omega很常见,这omega包养alpha真特别!
omega包养omega更经典啦!绝配!
不愧是萧卿稔!
“谢谢。”牛钧真诚感谢萧卿稔,又认识了一位知心的好朋友,他的娱乐圈生涯只能说只涨不降,只升不落。
“看我干嘛?”萧卿稔吃了半个蛋清反问道。
“觉得你很帅。”牛钧很认真夸赞道。
“我自己知道。”
“不是外表的帅,是内心的帅!”牛钧猫眼微微闪着光芒,突然竖起两个大拇指,“超级帅!”
萧卿稔被这朴素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慢悠悠地红了耳朵,叉子快速插着蛋黄,“开玩笑,我萧卿稔是谁?”
“你萧卿稔是谁?”两人背后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牛钧转过头便看见一个高大的alpha,黑着脸看着两人。这人长得威猛些,面部线条冷峭,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有着轩然霞举之姿。
等等,这不是不允许串门嘛?
萧卿稔不用转头都知道这人是谁,慢悠悠吃着剩余的蛋黄,举止优雅,他本身相貌端美,此时云淡风轻更是多了几分金贵坦然。
“牛钧?”师燕蘅率先和牛钧对视。
牛钧点了点头。
师燕蘅轻哼一声。
这轻哼的态度和声响,既高傲又蔑视,和初见萧卿稔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有个成语叫卧龙凤雏,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
牛钧戳了戳萧卿稔的肱二头肌,尽量小声问道:“这人是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