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父亲,如果娘在的话,”周靖觉得今夜话有些过了头,可还是说道:“她会愿意看到你这样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如果娘在的话,他肯定也会听我说一说心中想要什么,想做些什么,而不是在我脖子上套上缰绳拴在皇宫里的柱子……”
“行了,”周武王打断他,“没完了是吧,数落你老子起劲了?滚回城南去。”
周靖知道激将法得逞,嘴角上挑无声一笑,说了句:“哦。”麻溜的越过周武王走了。
“这是之前你让我做得葫芦。”
“叫什么?”周靖接过,看着上面写的八字‘初月平安,此剑不逊。’
“不逊?挺好。”周靖胸口起伏一瞬,转儿抱住了樊若鸣,“舍不得你。”
樊若鸣克制着自己的语调,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一定要平安归来。”
怀抱一松,“我走只带琉俞,往后有什么委屈别藏着,让澜月解决,他虽然性情了些,分寸还是有的。”周靖在说之前她被四公主李梦灵掌脸的那次,后来两人心照不宣没再提过,但她看着之前周靖对李梦灵的态度,醒悟了他还在在心上没过去。
樊若鸣点点头。
临睡前周靖让樊若鸣先睡,他有事得出去一下。关上门琉俞已经等在外面了。
“爷,人带到我那儿了。”
“嗯。”周靖阴沉着脸色,好像刚才在里面和樊若鸣温柔相对的是另一人。
琉俞院子里此时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岁数基本看起来都是不惑的年岁,见到周靖纷纷打着招呼。
“小主子。”小主子……”“……”
周靖长身玉立,整个人站在那里不怒自威,他微低头双手抱拳先是跟这些人打了声招呼,随后扬声道:“虎信营当年个个均为佼佼,这些年各位奉父亲之命守在周靖身边委屈了。”
其中长相略有些书生味道的男人听完周靖的话走了出来,恭手行了一记军礼,“小主子,我们身上承的恩虽然不在你这儿,但跟着你也算是自愿。这些弟兄哪个当年没有在周武王剑下捡过一条命,哪能谈委屈,你别臊我们的脸了啊。”
当年最后那场战大捷以后周武王把丰厚的银两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中,后来小部分人自愿请辞脱了盔甲,那些人以乔城为主对着周武王单膝下跪开口就是喊主子,还说本就是想听周武王一个人的命令,周武王没同意转身进了屋,这些人也就一直跪了一天一夜。
那年周靖十岁。
再后来江湖上就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民间帮派,无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只知道他们一出现城外的土匪山大王的老巢在三年内都被移为了平地,只剩一些成不了气候的小打小闹。
周小世子也在那一年身后站了三百八十六个死心塌地的影子。
周靖此时有很浓的周武王当年身上的影子,眼中带着狂,浑身的羁骜引着人不自禁想对他俯首,他们这些人在暗处是看着他长大的,心里早承认他这个武功还算厉害的小主子。
“乔叔。”
一声乔叔,乔城一愣立马正了神色,“你说。”
“我明日就要随父亲去吐蕃了,府中人就麻烦乔叔照看一二了。”
府中人具体是谁,乔城了然,他拍了拍周靖肩膀,“放心吧,这里交给乔叔。”顿了顿又道:“留下五十人剩下的你都带上吧。”
周靖摇头说:“不用,你们全力护着她就行。”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这些人一个接一个跳上墙头不见了踪影。
周靖走进琉俞屋子里,里面一张桌子死气沉沉围坐着四个人,阿音脸上都是哭过的痕迹,一见周靖立马跪在了他的面前。
“世子爷饶命,阿音,阿音再也不敢了。”阿音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小宝从前吃过她买的糖葫芦这会儿看见她哭心中起了难过跳下凳子想去扶她被澜月提着背后衣服重新坐上了凳子,澜月瞪他一眼:“坐好。”
小宝焉头巴脑的别过了头。
周靖双手背立,“谁让你这么做的。”
阿音从心底里是不太怕周靖的,虽然周靖总是面冷,但看他对夫人的态度就知道人很好,这会儿冷着脸不怒自威的样子着实吓到了她:“是太后娘娘。”
一时间周靖包括凳子上其余目光都变了。
周靖继续说:“你喂了她几次。”
避子药是小宝去厨房拿吃食的时候看见的,阿音当时手一抖多半都洒在了外面。
阿音低着头抽噎着不说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琉俞的佩剑在墙上傲然挂着,周靖手隔空一抬。
锵——“爷,别,我刚擦好。”琉俞比他的剑速度慢些站了起来,脸上还有些错愕。
阿音喉间被剑尖儿抵着,血就顺着她的前襟流了下去,她睁着眼睛连哭也不敢哭了,豆大的眼泪却还是继续流着。
“说!”
阿音撑在地上的手抖的不成样子:“我不敢…我不敢了,太后娘娘说我不那么做的话我弟弟在宫里就没命了。”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夫人……救救我。”阿音吓得瘫软在地上,闭着眼睛对着根本听不见的樊若鸣求救。
“阿音姑娘,世子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怎么听不懂话嘛?”澜月神情不似平日松散,说出的话听着就不是替人解围的。
可阿音听不出,她脑袋已经想不起东西了,澜月一帮她说话,她下意识得按着他的意思回话:“每……每回都喝了。”
有内力的的人剑还没动就已经感觉到了剑气,周靖刚一动作琉俞便着急的说话:“爷,夫人就阿音一个用的顺手的侍女,你杀了她夫人那边怎么说。”
事情牵丝拉线在一起扯着,夭儿聪慧,避子药是姑姑授意的,其中缘由一细想就都明白了,他不想她心中难过。
明日他就要动身了,事情全部赶在了一起,周靖不想樊若鸣今后一个人在府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周靖把剑放在桌上,对着澜月道:“再发现她行不轨不用留情,直接杀了喂狗。”
“琉俞,今夜收拾东西,明天你跟我走,我去趟皇宫。”
琉俞也有这样的打算,如今周靖说了省得他主动提:“嗯,知道了。”
小宝本就心中难过,现下听到大哥也要走,说话还带着颤音:“什么、你们俩都走?”
回答他的是一声把门甩上的声音。
澜月又恢复了往日的懒散,他一拍琉俞的肩膀,嘴里一啧,“小可怜,今晚喝点儿给你饯行?”
琉俞看向他,不知何时原本挂在里面的小玉箫吊在了外面,他忽而一笑,说:“你去买酒。”
樊若鸣自周靖走后一直就在房里坐着等他,听到门响的动静已经寅时了,她却一点也没有睡意。
“你回来了。”
“嗯,怎么还不睡。”
“你明日就要走了,我睡不着。”她周靖眼中有些疲惫,把他皱在一处的眉毛往外舒了舒,“怎么了,出去一趟受委屈了?”
周靖摇头,开玩笑说道:“我不找事就不错了,谁会给我委屈受。”
樊若鸣失笑,也调侃道:“也是,我们家初月是南封小霸王。”
两人眼中都带着笑意,渐渐笑出了声。
不知谁先停下,又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总之最后两人激烈的亲吻,荒唐到了鸡鸣时,情动时周靖把一直挂在她脖子上太后赏赐的玉坠摘了下来。
樊若鸣不解的看他,他道:“要走了,留一个你的贴身之物作念想。”
“这是姑姑给的,不算我的。”
“算,给你就是你的了。”周靖看着玉坠瞳孔暗淡。
两人一夜未睡,第二日是一个眼生的侍女伺候樊若鸣洗漱梳妆,樊若鸣让她去找阿音,周靖在身后对她道:“阿音染了热,我怕你也染上,让她好了再过来。”
樊若鸣脑子里事多,听见周靖这么说也没有多想,不再询问了。
上午周靖带着六七个江湖打扮的人给樊若鸣认了认脸,嘱咐着她有事澜月不在就找这几人也一样。
乔城温润儒雅,他一脸无害的对着樊若鸣点了点头,“夫人叫我乔城就行。”
一旁周靖道:“夭儿,叫乔叔吧。”
粮草昨夜先行,大军晌午出发,府中下人清晨已经把周靖和琉俞的行礼送到了将军府,两人出发时除了身上的黄金甲和佩剑可以算孑然一身。
樊若鸣在门口看着周靖腰间佩剑上的葫芦一垂一垂消失在了拐弯的地方。
“贼子猖獗,正是我南封儿郎们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我周尘雪今日带着诸位走,来日定一定带着归。杯中酒乃男儿魂,上好的烧刀子给咱们开路,饮尽它。”
周武王率先把酒喝完,把碗朝后一扔。
周靖看着他父亲威猛的样子,体内的血在燥动,叫嚣,骨子里的冲动从没有像这一刻占满在他心扉,他学着周武王把酒喝酒,朝后一扔,就像有人驱使着他一样开口:“忠魂傲骨,斩奸除恶,诛。”
接着是琉俞,他重复周靖的话说了一边,高台下的所有士兵亦是一样的动作。
一遍:“忠魂傲骨,斩奸除恶,诛。”
又一遍“忠魂傲骨,斩奸除恶,诛。”
连着六次,响彻云霄。
南封九年,周靖作为先锋数次击杀吐蕃大将,战报传回,南封君主龙颜大悦,正式封他为月将军,那年周靖在军中人人称服,没人在背地里谈论他是谁的儿子,得的是谁的势。
只因他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