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聆望着她的眼睛。
林却的眼眸澄澈,仿佛月光下泛起涟漪的湖面。
但所谓水至清则无鱼。
动人的情话对她来说,是否具有人类观念中的意义?
鹿聆咽了咽,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忽视。
这太奇怪了。
奇怪在,她又为什么要在意情话对于林却的意义是什么呢?
有没有意义,有着什么意义,是不是与她理解相同的意义,又有什么重——
“呦呦。”
鹿聆猛然回过神,林却起身,向前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近乎为零,林却温热的、带有淡淡薄荷味道的气息恍如蛛网,正在一点点把她网住。
鹿聆向后撤了一步,抬眸望向她的瞬间,林却眼眸中仍然噙着淡淡的笑意。
是波澜不惊的湖面。
这印证了她刚才的想法是正确的。
那些暧昧缱绻的话,同她的吻一样,在林却的概念里不具有任何特殊含义。
她不是有意挑逗,对别人是,对她也是;
她只是没有这个概念而已。
“你想问什么?”
林却眨了眨眼睛,鹿聆细微的神情变化自然落在了她的眼中,她并不能理解其中缘由。
但依然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或者说,“不安全感”。
鹿聆没有立刻回答,她摇了摇头,语气轻飘飘的:“我也不知道想问什么,可能想知道的太多了,也可能我真的喝醉了。”
林却怔了下。
她在本能驱使下伸出手,轻拽了下鹿聆的衣角:“那我们从头开始吧。”
鹿聆望着她,又一次摇了摇头——怎么算是从头开始呢?
从她为什么是吸血鬼开始提问,还是为什么要进入娱乐圈开始?这些问题没有意义。
林却的身份如同她的性别,生来如此,源于基因和神明。
至于为什么要进入娱乐圈,蛋已经出生,又何必追问呢?
而追根溯源,抛开她刻意去忽略的部分,她在乎的是——林却又一次推掉了工作,为什么?
因为网络上尘嚣甚上的言论吗?
“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推掉那些工作。”
林却怔了下。
鹿聆拿出手机,调出和宋禾的聊天记录:“宋姐说很多的影视公司已经有送过来的剧本了,你为什么——”
林却眼中的紧张消减了下去,她微微松了口气,重新靠回了椅背:“你想问的原来是这个啊。”
鹿聆顿了下,那些念头又一次卷头重来——
她想问她到底明不明白“喜欢”、“吻”意味着什么;想问她为什么总是每天都要和沈昱初通话,想问她喜欢她和喜欢别人的意义,是相同吗?
但她没有立场提出这些问题。
鹿聆点头,坐回到她对面:“嗯,我就是想问这个。”
“因为顾铭吗?”
林却蹙眉,一瞬间没想起顾铭是谁。
“啊,跟那个光头大叔没关系。”
“那件事的后续你应该没有注意过,和他有利益牵连的几家影视公司紧接暴雷,负责人进去的进去,限制高消费的限制高消费,但,”林却轻笑了下,“他们的资源由Eclantnova集团旗下的传媒影视公司星云接管。”
鹿聆眨了眨眼睛,大脑高速运转——Eclantnova涉及的行业领域众多,上到生物医疗以及高新科技领域,下到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一卷纸巾;但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保健品牌BLUEBLOOD。
“Eclantnova是沈总的?”
鹿聆试探说。
林却点头,语气欢愉:“她是不是很厉害?”
鹿聆有些懵,惯性点头。
虽然早就已经猜测到了,但当这一切真的有林却向她拍板的时候,她还是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林却讲出这些的时候,眼中闪烁着骄傲——不是为自己有这样的“金主”,而是纯粹的为沈昱初而骄傲。
为沈昱初取得的一切成就而骄傲,无所谓这些成就能不能荫蔽到她。
那她对她呢?
鹿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诡异,她放任思绪纷飞:如果某天,她达成了十五岁时候的幻想,林却会为她感到这样的骄傲吗?
“呦呦,”
倏然,视野中的一切重新变得清晰,鹿聆循声看向林却。
林却垂眸,修剪圆润的指尖轻点在暖色的光线中,“我拒绝那些工作,是因为不想拍她们递给我的那些角色和故事。”
“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拍的角色和故事是什么样子的。”
鹿聆怔了下。
——林却是在迷茫吗?
她推掉那些剧本,那些角色,是因为运用了“如果是鹿聆”的思维吗?
像她会不受控地想到“如果是林却”?
这不道德,但她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兴奋”。
仿佛喝到的第一口橙子美式,丝丝的甜被酸和涩包裹着。
林却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现在,林却就是这样的。
“她们递给我的剧本,那些故事和角色,和我之前演绎过的故事相比,差别只是名字不同,”林却讲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鹿聆却更加专注了。
她迫切的想要找到更多证据,更多林却和她一样,也是“人”的证据。
她想要找到一个独特的突破点,将她和林却一起从雾里拽出去。
这要只有她能做到,沈昱初也不可以。
“我不想再继续演那些角色和故事了。”林却轻飘飘地说道。
鹿聆忽然很想抱一下她。
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有些突然,林却有些懵,但双臂还是习惯性地承接住了她的。
“干嘛忽然抱我?”
林却往她的颈窝里蹭了蹭,问。
鹿聆摇了摇头,声线有些含糊:“不知道。”
忽然很想抱你。
为看到你眼中的迷茫而狂喜,却又因你和我相似而心脏抽疼。
鹿聆收紧了一下手臂,林却环在她腰上的手也收紧了。
胸膛紧贴着胸膛,林却的温度透过睡衣的衣料,传到她的皮肤上。
会渗透进身体吗?
耳侧,林却低声笑了下,她抬起手,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噙着笑意的声音,哄小孩子一样说:“我懂了,原来呦呦在心疼我啊。”
“不要心疼我,我其实还蛮幸运的。”
林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两人紧贴着的胸膛暂时分开,鹿聆的手臂也向下,环住了林却纤细的腰肢。
“能知道不想做什么,然后可以避开它们,本身就是一种幸运;”林却凑上前,鹿聆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微凉的触感没有降临在嘴唇,而是鼻尖。
鹿聆睁开眼,看着她。
贴在林却腰肢上的手不自觉松下。
林却眼眸灿灿,语气也轻快:“我开心的是,”
“这一次,我会很认真很认真的去做到和你的名字并列。”
鹿聆怔住了:“嗯?”
林却点头:“嗯。”
鹿聆想再问她些什么,比如:什么并列?
是因为那场最后的考试吗?
但在鹿聆准备开口的瞬间,“叮咚”一声,鹿晔女士提着崭新、并且洗过烘干了的睡衣走了进来。
“我拜托老杨直接干洗了,所以花了些时间——你们两个小朋友站在阳台上怎么还要间隔那么远?”
鹿晔瞥了一眼阳台,一边换鞋一边精准吐槽:“怎么,准备在我这阳台上创业开奶茶店啊?”
林却看了看自己忽然空了的手,又看了看鹿聆,不等她说话,鹿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抢先一步朝鹿晔女士无意义地挥了挥手,嘴里含糊的话她自己也没有听懂,总而言之——“嘭”的一声,她逃一样回到了房间,房门紧闭。
“嗯……我晚上睡在哪里啊……”
林却垂下手,无辜也无奈地看向鹿晔。
鹿晔女士忍俊不禁,朝她挥了挥手:“你跟我走吧。”
林却眼眸亮了起来。
但下一秒——
“你那些海报,我都有好好贴在墙上呢,现在流行的话怎么说来着——想起来了,我这是林却痛屋!”
林却笑不出来了。
“哈哈,谢谢阿姨了,哈哈。”
林却在很久很久之后,也没有想明白鹿聆究竟为什么会“忽然生气”。
***
一直到半夜,很晚很晚,鹿聆都没有睡着。
房门的隔音并不好,隐隐约约的,大概凌晨十一点左右,她听到鹿晔女士的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阳台推拉门被拉开又关上。
鹿晔女士没有起夜的习惯,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林却在给沈昱初打电话。
那一刻,鹿聆有一种冲动。
她想冲出去问一问林却,为什么每天,不论多晚,都一定要和沈昱初通话?
如果她没有决定自由地去往哪里的权利,那她为什么要跟着她回来呢?
万幸,她并没有实施这个冲动。
她有些后悔为什么提问的时候没有鼓起劲儿问出这个问题了。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
索性怎么也睡不着了,鹿聆干脆起身,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电脑。
LURING的社媒软件当初她已经全部注销,但FEVER在音乐软件的歌手栏中仍有名字。
电脑屏幕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她望着音乐软件的推荐页,竟然有些紧张——占据推荐页首页比重最大的,是初晓的新专辑预约宣传。
三天后,初晓将发布她的第五张正式专辑,名《F.F》。
15首歌,等待官宣,预约人数在她点击的瞬间,从999w跳跃成为了1000万。
她猛地退出了界面。
——为什么会心虚,有什么好心虚的呢?
鹿聆舒了口气,重新点进界面,盯着任仍在不断上涨的预约人数。
“我会超过你的,一定会。”
“之后再告诉你我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