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没有名字,或者说他不想告诉士兵自己的名字。
所以他被那个年轻的士兵叫做小阿大,因为他是第一个被带回来的孩子。
小阿大确实没有被送走,他给安置在这个营地里。和他一样被带来的孩子还有几个,他们帮助护士与医生为伤员换药,也帮忙整理和分配粮食。帮忙在有箱子过来时装卸货物,还帮忙清算武器。
只是他们都不能走出兵营,毕竟外面到处都是永泽和被永泽招募的士兵。
那些孩子身上都有着疤痕,或许都有着与小阿大差不多的来历。
他们的头发被剃光了,听说被带回来时,衣服也被脱光了。这是永泽人处刑的手段,剃光了头发,再于他们的身上刻下耻辱的痕迹。
有时候是胳膊,有时候是胸口,有时候是他的脖颈,越重的罪犯,刻痕就在越明显的地方。
不过士兵不知道小阿大的在哪里,因为他总披着那件首领给他的衣服。
那是一件洗得褪色的衬衣,领子和袖口的污渍也留下浅色的痕迹。他穿了一个星期之后,换来了另一件白净的衬衣,是那个年轻士兵给他的,上面还留着肥皂味。
士兵也没有告诉他姓名,只知道他比小阿大大四岁。
所以小阿大不叫他名,只是叫他阿兵哥。
但小阿大不喜欢和那些孩子混在一起,因为那会提醒他已经失去了家乡。他比较喜欢跟着阿兵哥,让阿兵哥慢慢教他说雾枭话,或者给他讲雾枭的故事,说他在那里的生活。
于是小阿大知道雾枭是一个富裕的国家,他们有着各种各样关于夜鹰的传说。阿兵哥说夜鹰是他们的力量,它能为你挡住暴雨和巨浪。
他说雾枭有着高楼大厦,林立的钢铁丛林之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会在酒楼里推杯换盏,而不似北原喜欢于砂地里豪饮。
他还说雾枭的雾气与晴天,它可以浓烈得连街对面都看不见,可是下一秒又晴空万里,万物被照得透彻敞亮。所以雾枭人会带上雨伞,也会戴上墨镜。
他们的星辰犹如阳光照在沙砾上,满地的钻石与金币。
小阿大听着入迷,他会沉沉地在阿兵哥身边睡去。他们可以从天光讲到深夜,再看着朝阳升起。然后阿兵哥会把被子让给他,再偷偷地从帐篷走出去。
而小阿大便会睁开眼睛,看着朝阳或者月光把他打出一个轮廓。他站在帐篷之外,影子却钻进帐篷里。
有时候阿兵哥也会睡在他的旁边,说故事的人比听故事的更快进入了梦境。于是小阿大可以好好地看清他的模样,他勾起的鼻梁,硬朗的眉宇,薄如刀锋的嘴唇,以及长出来便会被刮净的胡茬。
他身上传来的肥皂味与火药混在了一起,让小阿大不自觉地靠近。
那一晚小阿大和大伙一起喝了很多的火马酒,所以他敢把手放在士兵的身上。
他多么希望这个人就是他的哥哥。但是他又不想他的是自己的哥哥。
那年小阿大十九岁。
那一刻他还不懂,这个他住了两年的营地,已被迫达成了协议,全部人都要撤退了。
酒精让他迷迷糊糊,他似乎搂抱着,亲吻着,他的身体磨蹭着对方,于他的腿上留下了痕迹。
那肥皂的味道多么浓郁,好似野地里绽放的鲜花飘出的气息。而他的嘴唇柔软,烟草和酒精的香便掺杂在这气味里。
那个低沉温柔的声线变得严厉,他抓住了小阿大的手腕,不让他靠近。可是他似乎敌不过北原人的力量,最终也只能松了手,任由那亲吻落在他的面颊和脖颈。
这是酒醉之后的幻想,因为当小阿大因那一枚炮弹轰炸而猛然坐起,军营里乱成了一团。
他拿着枪跑了出去,跑进了浓烈的烟尘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