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浮玉本科期间在组里帮师兄们干活时,被研二的师兄倒过苦水,带他们的老师是个小老头,实力在线,还涉猎了社会学以及历史等领域。
该给福利的时候一点也不犹豫,当然,喷人的时候也不留情。
这老师兼带了本科的一门课程,某天早上气呼呼跨进门来,把包一摞,拿了板擦把上节课遗留的板书擦去,边擦这嘴巴也不停,“嘿,真是奇事了,自己写的文章狗屁不通,我给的意见跟耳旁风一样,上一次发过来什么样,这一次还什么样。”
“大早上的,跟我发消息说,每次和我沟通的时候,他心情都不好。嘿,我大早上醒来看到这消息,给我气的啊,搞得我心情很好一样。他现在改论文心情不好,现在都三月中了,四月份论文就要送审,初稿乱七八糟,格式也整不对,到时候延毕他就开心了,嘿真是,都是什么事啊……”
谢浮玉坐在第一排,百无聊赖转着笔,那小老头气呼呼说着,又想起来什么,冲底下的一干学生解释,“放心哈,没说你们,哎呀还是你们本科的同学乖。”
那时的他觉得,他们小老头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不太好相处的那一卦了,毕竟嘴巴跟抹了砒霜似的,骂领导也毫不留情。但他没想到,自己也有可能成为无良导师的那一天。
……这么一说,倒是有点遗憾了,谢浮玉现在还蛮想念那小老头的。听小老头讲课是一大乐趣,能把不同学科领域的知识结合在一起为自己所用,并且还能生动形象不枯燥。
比起在课堂上机械灌输着书本理论要有意思的多。
当然,他现在连去听灌输类课程的机会都没有了,转个身的功夫,自己就来到了这地方。
不知道学校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人间蒸发后,会不会给大家带来困扰……
真的抱歉啊啊,他也不想穿书的。
但是来都来了,还是先扮演好师尊的角色吧,也许以后能找到回去的方式呢?
短暂地怀念了下现代生活,谢浮玉决定为自己找补,不能直接说自己不会,但也不能说是全部推给学生干,可他脑子里想了想,最终只想到一句话:都是为了锻炼你的能力。
啊,更像无良导师了呢……
在谢浮玉进行丰富的心理活动的同时,陆含璋伸出手在谢浮玉眼前晃了晃,“师尊?”
谢浮玉回过神来,调整好神态,正色道:“走吧,今日先回去,很快应该就有眉目了。”
“嗯。”陆含璋放下手来,他的目光随着手臂的落下,注意到谢浮玉垂在身侧的手,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可以把师尊的手完全裹住。
下一刻,他又立刻在脑海中驱散了这种想法,不对,怎么能对师尊有此等想法。
二人各怀心事回到府中,是时白石刚给还在榻上的凌峰送了饭,出来正碰上这对师徒,于是道:“这一次实在多谢望舒长老和两位同门,否则我与凌峰恐真的栽在此处。”
谢浮玉摆手,内心暗暗吐槽,男主的好兄弟怎么可能折在第一个副本,这俩人后续可是重要角色,虽然作者坑了文,导致这个故事没有结局,主角团的命运如何也成了开放式。
但以谢浮玉多年浸润男频的经验来看,这种重要角色,往往会在最合适的地方给主角送上助力,然后下线。
“无妨,这里实在古怪,我得传信回门内。”谢浮玉自然道,陆含璋附和点头,顺便关心,“凌峰如何了?”
白石道:“刚吃了些东西,现在好多了。”
“那便好。”
一番寒暄完,他们各自回房,谢浮玉之前在惊鹤门中为着自己不会法术,翻了好几日卧房书架的书,可算勉强学会了不用法术的传音咒。
他回了房中,利用传音咒向门内传了信,三言两语讲明他们在此地的遭遇,言明需要查找汗青阁相关的记载资料。
希望汗青阁现在已经维护好了罢。
洗漱收拾一番,转眼又到了上床睡觉的时辰,谢浮玉掀了被子钻进被窝中,头枕在双手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里还是白日的情景。
但是眼下还未分明,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躺在床上,鼻尖萦绕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他意识迷离间迷迷糊糊想,这大户人家可真讲究,香还挺好闻。
又是一个梦,梦里,他身在一处府邸,这处府邸要比员外的府更大些,他穿过假山,从长廊处拐到一间暗室中,暗室堆满了机甲零件。
门边放了个机甲小人,一听到人声,那嘴巴一张一合,背后的发条运作上来,竟也吐出人话,“谢韫。”
谢韫?谢韫是谁?
还没等他来得及多想,场景再次变化,他像是在惊鹤门中,唯一突兀的地方在于,这里没有琉璃梯。
他看见罗成蹊手撑纸伞,别了根青木簪,徐徐向他走来。
他想看得再分明些,却闻到一股暗香。
这香味,好熟悉。
谢浮玉猛地醒了过来,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月上中天,冷汗打湿了后背单衣,梦里的香味与现实重叠,谢浮玉捂住鼻子,神色警惕四下打量房间。
他轻手轻脚下了床,轻轻推开窗,可未曾想香味愈来愈浓。
他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月亮,什么时候离他那么近了?
还在梦里吗?谢浮玉皱紧眉,他环顾四周,确实不对劲,夏夜并不总是万籁俱寂,偶尔还有知了不知死活的叫唤,风声吹过廊下,又或是什么部件冷不丁地发出声响。
谢浮玉揉了揉眉心,抬头瞧向那轮圆月,他一哂,竟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兵刃,毫不犹豫朝左手腕割去,他使了大力,锥心的疼痛袭来,可伤口并未流出血。
月亮越来越近,地面剧烈晃动,桌子,椅子,屏风,茶杯等等全都消失不见,谢浮玉只觉天旋地转,睁眼时,他还在床上,鼻间的幽香仍然在,他抬起手腕凝神观察。
左手腕完好无损,果然是梦。
现在还有香味,难道还是梦吗?
又是第几重梦境了?
谢浮玉有些烦躁,他一直会乱梦,梦中梦也时常有,光怪陆离以假乱真的场景曾在一段时间中影响到谢浮玉的日常生活,后来在医生的帮助下使用相应药物,这症状才逐渐好转。
难道是因为来了这里停药的缘故?谢浮玉颇为头疼,怎么穿越还能把自己的老毛病给带过来。
不对,他听见外面风吹过树叶哗啦哗啦的声响,他一时竟有些恍惚,下意识向怀中掏去,没掏到匕首,谢浮玉忽地松一口气,朝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到坚硬冰冷的匕首。
这才对,他有睡前在枕头底下放剪刀的习惯,来了这里便改成了放匕首,这下匕首还在枕头底下,现在应该是现实了。
谢浮玉下了床,探向窗外,窗外一轮明月高悬于夜空中,繁星点缀,他情不自禁欣赏起这夜景,那么多璀璨的星星,这是在工业化后的现代都市所难拥有的美景。
方才乱梦的不佳心情逐渐被棱窗外的繁星银硕治愈,凉风铺面,吹散了他的困倦,将那幽香也吹淡了几分。
忽有一人影闪过。
动作太快,若非谢浮玉亲眼抓到,便以为是错觉,他觉得不太对劲,索性穿了衣裳,拿上匕首,循着那人影的痕迹追了去。
至中庭,人影便无影无踪了,出了房门后,香味尽数散去,谢浮玉的脑子终于清明,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拧紧了眉,那香味像檀香却又更浓些,这香味怎么回事。
还有一个问题,他一直以来忽视的,员外府上,是否也供有吊门神。
谢浮玉懊恼自己的迟钝,现在还把那黑影跟丢了。
凉风习习,一扇轻掩的窗户被风吹开来,谢浮玉循着声响转过头。
却与那窗中的吊门神对上了视线。
谢浮玉呼吸一滞,方才的问题得到了解答,却见一道宽硕的身影挡在吊门神面前,隐隐可见香火零星,又是那股熟悉的香味。
他大步朝那房间走去,一把推开门,门内的人虔心敬香,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瘫在地上,手上的香落地也折成了两半。
谢浮玉双手抱胸,扫了眼左侧供奉的吊门神,冷冷看向地上的人,窗外的月光洒了满室,正好可见那人样貌。
“钱员外,您半夜在此作甚?”他语气森然。
至天光大亮,陆含璋王敬则他们一大早便被谢浮玉叫来前厅,凌峰终于能下床,在白石的陪伴下也过了来。
他们一进前厅,只见员外垂着头坐在主位,谢浮玉闭目假寐,他没来得及回房梳洗,于是一头墨发散下来,几缕发丝随着穿堂风划过脸侧,听见来人的动静,谢浮玉睁开眼,毫无情绪时的眸子淡漠,面容疲倦,淡淡开口,“来了?”
“嗯。”陆王二人点头问好,找了位置坐下,王敬则先开口道:“师尊这么早唤我们过来是作甚?”
谢浮玉捏了捏眉心,点了陆含璋,“含璋,你先与他们说说吊门神的事。”
陆含璋说完后,谢浮玉终于开口,他并不看员外,却是盯着梁上的蛛网道:“员外,既是供神,为何要藏,既是上香,又为何要选择半夜偷偷摸摸,还有你的香,是从哪来的?”
“香?”陆含璋迅速反应过来,他在房中确实曾闻到过,但他未曾起疑,只以为是人家里常用的熏香,但如今想起来,却觉得有几分古怪,寻常人家里哪会用那种酷似檀香的香料。
员外终于抬头,他神情颓然,“道长们是知道镇上这吊门神了。”
谢浮玉颔首,“是,但是我们见镇上多是放在进门或玄关处,你却藏在屋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员外摇头苦笑道:“因为太灵了,反而害怕。”
“此话从何说起?”白石正襟危坐道。
“就是字面意思,我许的愿几乎都成了,这许愿成真总得还愿,但棘手的来了,我随口一说的东西,也会帮我实现……近日来连连噩梦,刚巧前阵子来了个大师,我便请教了他。”
“他说我这是碰见阴神了,暂时驱散不了,便选了那个房间,让我藏神其中,上香不能断,换成了大师给我的香,家里的一干熏香也换成这样,但上香的时间就必须在夜半时分。”
“有用?”凌峰忍不住开口。
员外忙点头,“有用有用,这阵子都没再做噩梦了,也没有出现那些情况了,不曾想给各位道长们带来困扰,实在是我之过。”
“那大师?”谢浮玉道:“听闻当年也曾有一大师来镇上帮大家请神,你遇到的人是他吗?”
员外摇头,“不是不是,早些年来的那位没镜片,前阵子来的是戴了幅眼镜的。”
解释毕,他小心翼翼道:“各位道长,总不会这大师的法子有问题,但我确实没再做噩梦了啊。”
谢浮玉无声地叹了口气,从房间里开始,他便一直处在低气压的状态,如果说镇上其他户供的不过是小神像,员外家的这个可与寺庙里那些媲美了。
一重接一重的迷雾,谢浮玉思绪杂乱,他下意识用灵识查看传音阵,门内还未传来回复,他一只手支在额头,“员外,可否让我们再去瞧一瞧你那神像?”
“自然自然。”员外连连点头。
谢浮玉道:“含璋敬则,你们四个跟着员外去看吧,我就不去了,若是有什么新的发现,回来禀报。”
“是。”他们几人鱼贯而出,前厅只剩下谢浮玉一人。
他支着额头,觉得自己遗漏了很多地方,忽地,他似是感受到什么,瞳孔骤然缩小。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