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海城。
盛夏的阳光炙烤着柏油马路,空气中翻滚着燥热的浪潮。与一年前那个阴雨连绵的黄昏截然不同,此刻的海城,繁华、喧嚣、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至少表面如此。
萧氏集团总部大楼,这座城市的经济核心,如同一柄银灰色的利剑,直插云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将下面渺小如蝼蚁的行人隔绝在外。
赵亦桐站在大楼前,抬头仰望着这座庞然大物。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一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的外表和内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那个在悲剧中崩溃的女孩,如今已被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装包裹起来。及腰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衬得那张瓜子脸愈发精致绝伦。她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阳光下仿佛能看到细微的血管。那双曾经盈满泪水的大眼睛,此刻清澈、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职场新人的谦逊和对未来的憧憬。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层完美的伪装之下,是怎样一颗早已被仇恨浸透、冰冷坚硬的心。
江南大学心理学、工商管理双学位的金字招牌,加上她精心准备的、毫无破绽的履历,以及在面试中对面试官心理不动声色的精准拿捏,让她顺利地拿到了萧氏集团总部——这个她复仇计划起点——的入场券,职位是人事部的一名专员。一个看似普通,却有机会接触到公司内部运作和人员信息的职位。
深吸一口气,她迈步走向那旋转玻璃门。随着她的靠近,一种无形的、纷杂的“噪音”开始涌入她的感知。这是“心弦共鸣”的被动状态——周围人群的情绪波动如同杂乱的电波,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行色匆匆的白领们,心中或焦虑着即将到来的会议,或盘算着下班后的约会,或隐藏着对上司的不满和对未来的野心……这些情绪对她来说,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早已习惯。她学会了屏蔽掉大部分无用的杂音,只捕捉那些对她有价值的信息。
就在她即将踏入大门的那一刻,一阵轻微的骚动从远处的VIP通道传来。几辆黑色的顶级轿车缓缓驶入,停在铺着红毯的入口处。车门打开,训练有素的保镖迅速拉开安全范围。
一个身影从中间那辆劳斯莱斯的后座走了出来。
距离有些远,隔着人群和玻璃,赵亦桐只能看到一个侧影。男人很高,身形挺拔如松,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高定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线条。他微微侧头,似乎在听身边的人汇报着什么。阳光恰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那如同古希腊雕塑般深邃的轮廓,下颌线紧绷,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和权势熏天的威压。
仅仅是一个侧影,赵亦桐的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漏跳了一拍。一种近乎本能的、源自审美最深处的悸动,如同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让她瞬间有些呼吸困难。
是他……
萧慕!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那不合时宜的悸动,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翻腾的恨意。就是这个男人,这张脸的主人,毁了她的一切!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对抗那瞬间的失神和汹涌的情绪。
她不能被迷惑,绝不能。这张脸越是迷人,她的复仇就越要彻底,越要让他痛苦。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褶,调整好呼吸和表情,再次抬起头时,眼中已恢复了平静无波。她随着人流走进了富丽堂皇、冷气森森的大厅。
前台确认了她的身份,微笑着递给她一张临时访客证。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略显娇嗲的声音:“您好,我是今天来人事部报到的邱莎莎。”
赵亦桐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一个穿着紧身连衣裙、妆容精致、身材凹凸有致的年轻女孩正站在前台,对着工作人员笑得格外甜美,眼神却不时地瞟向VIP电梯的方向,那里,萧慕的身影刚刚消失。
邱莎莎,和她同一天入职,也是人事部。赵亦桐的心弦共鸣轻易地捕捉到了她强烈的虚荣心、对权力的渴望,以及那毫不掩饰的、想要攀附什么的野心。
赵亦桐微微勾了勾唇角,没有理会,径直走向普通员工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光洁的金属壁上映出她清冷美丽的面容。
樊笼已入,游戏……开始了。
电梯在指定楼层停下,发出清脆的“叮”声。赵亦桐走出电梯,眼前是宽敞明亮的办公区域。现代化的设计,简洁的线条,落地窗外是海城繁华的城市景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和咖啡的香气,一切都显得高效、专业,但也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冰冷。
人事部的办公区位于楼层的一角,与其他部门用磨砂玻璃隔开。赵亦桐按照指示牌找到了人事部经理的办公室。
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
人事部经理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打扮干练的女士,名叫刘敏。她抬头看了一眼赵亦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但很快便恢复了职业化的微笑。
“你就是赵亦桐?江南大学的高材生,欢迎加入萧氏。”刘敏的声音听起来很客气,但赵亦桐的心弦共鸣捕捉到了一丝审视和潜在的压力——显然,作为人事经理,她对这位二十出头、背景优秀、容貌出众的新人,既有期待,也存着一份职场上常见的戒备。
“刘经理您好,以后请多多指教。”赵亦桐面带微笑,微微欠身,态度谦逊得体,语气不卑不亢。她没有过多释放自己的感知力,只是维持着基本的警觉。
简单的寒暄和介绍后,刘敏叫来了部门的一位老员工王姐,让她带赵亦桐熟悉环境,办理入职手续。
王姐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女性,脸上总是挂着笑,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精明和世故。她热情地带着赵亦桐参观了办公区,介绍了各位同事。大部分同事都对这位新来的、容貌过于出众的女孩投来了好奇和打量的目光,情绪复杂,有友善,有嫉妒,也有纯粹的欣赏以及源自于躁动荷尔蒙的“邪恶”。赵亦桐一一微笑着回应,将每个人的名字、职位和初步的情绪特征记在心里。
就在这时,邱莎莎也由另一位同事带着走了过来。她看到赵亦桐,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浮现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比较和竞争意味。
“赵……亦……桐?没错吧,你也来啦!真巧,我们同一天入职,以后就是同事了呢!”邱莎莎主动伸出手,笑靥如花,声音甜得发腻。
“你好,邱莎莎。”对于这个在楼下印象较深的人,赵亦桐伸手与她轻轻一握,触手温热柔软,但赵奕桐也清晰地感知到对方内心那一闪而过的嫉妒和想要压过她的念头。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微笑道:“以后请多关照。”
职场老手王姐好像察觉了一丝邱莎莎的好胜心,在一旁笑着打圆场:“咱人事部这下粉丝量可要蹭蹭往上涨了,你们俩都是咱们部门新来的美女,以后可要互相帮助啊。咱们人事部虽然不像业务部门那样冲锋陷阵,但工作也很重要,关系到整个集团的人才血液,压力也不小的。”她的话语里带着职场老人惯有的提点。
“知道啦王姐,我们一定会努力的!”邱莎莎立刻接口,姿态乖巧,眼神却又忍不住瞟向了不远处那间独立的、象征着更高职位的办公室——那是人事总监的办公室,据说偶尔萧总也会亲自过来。
赵亦桐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过多言语。她知道,在这个看似平静的人事部,同样隐藏着看不见的硝烟和等级。而她的目标,远不止于此。
办理入职手续的过程繁琐而枯燥,填表格、录指纹、领取工牌和办公用品……赵亦桐一丝不苟地完成着,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将观察到的每一个细节、感知到的每一丝情绪碎片都储存起来,构建着她对这个新环境的初步认知地图。
她的工位被安排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视野开阔,能看到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她安静地坐下,打开崭新的电脑,开始熟悉内部系统。
邱莎莎的工位就在她斜对面。没过多久,赵亦桐就听到她那边传来与其他同事(尤其是男同事)刻意放大的说笑声,以及时不时投向这边的不经意的打量目光。
赵亦桐毫不在意。她知道,像邱莎莎这样的角色,在她漫长而艰难的复仇之路上,最多只能算是一粒碍眼的沙子,轻轻一拂,便不足为虑。
她打开内部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名字——萧慕,职位是集团总裁。下面附着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男人穿着深色西装,打着领带,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屏幕,直刺人心。
看着这张照片,赵亦桐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恨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让她指尖发凉。但与此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确实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不合时宜的悸动压下去。
她打开工作系统,开始浏览公司的人事架构和规章制度。每一个字,每一条规定,在她眼中都可能隐藏着可以利用的缝隙。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融入这里,熟悉规则,然后,找到那个最脆弱、最致命的突破口,将那高高在上的巨兽,一点一点,拖入她精心编织的地狱。
窗外的阳光依旧炽烈,但赵亦桐的心,却已沉浸在一片冰冷的阴影之中。
樊笼已入,猎杀,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