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没了凭恃,便只好紧紧地咬住牙关,微微皱眉,不让自己出声。凌引定定的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许久之后,寒烟才缓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看着他微笑道:“我忽然发现,你真的是疯了,折磨我,你很开心,是吧?”
凌引冷冷的看着她,片刻,才道:“既然觉得痛苦,为什么还要忍着?”语气有几分愤怒,有几分疑惑,又有几分不知名的情愫蕴藏其中。
寒烟看着他,冷冷道:“不忍着,该怎样?痛哭流涕,有用吗?谁在乎?我这样的人,本就没心没肺,铁石心肠,所以注定了无泪。”
许久,凌引轻声道:“我在乎。”那声音很轻,仿佛思索了许久,又仿佛是他寻觅已经的答案,终于在这一刻悟了出来。
寒烟看着他,不由得冷笑出声,只听她道:“省省吧,你以为你说的话我会信。”凌引看着她,认真道:“为什么不信?”
寒烟看着他冷笑。“你觉得以你的所作所为值得相信吗?”凌引木然的看着她。
她并不理会,接着道:“我有自知之明,楼主何许人也,会在乎一颗棋子,更何况是一颗废棋,你不过是想让我匍匐在你的脚下,来满足你的征服欲罢了。不过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做,我们并非猎人与猎物之间的关系,所以你还是收起你的心机吧。”
凌引看着她道:“你是这么想我的。”寒烟冷笑道:“那不然呢,还要我怎么想?”
凌引不再看她,道:“好吧,那你就这么想吧。”寒烟道:“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她可不想再耗在这里,伤口若是再不处理恐怕要恶化了,毕竟有些事情还没有结束,可不能就这么死了,那多不划算,这可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选择。
只听凌引的道:“冰海,将药拿过来。”冰海走了进来,站在了凌引身边,手上拿着一个古朴的木盒子。
寒烟看着他,眼神冰冷,疑惑道:“你又想做什么?”
凌引伸手拿过冰海手中的药膏,置于桌上,对着她一笑,那是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微笑,异常纯粹。只听他说道:“我可不想被你认为是一个疯子,既然是我让你的伤口变得这么严重,那么我便有责任让它愈合不留疤痕。”
寒烟冷笑道:“我竟不知,楼主也会有也会有这么好心的时候?真是难以置信。”
凌引道:“你难以置信的事情还有很多,要不要一件件的去见证?”
寒烟看着他,眼神冰冷。“那是自然,如果可能的话。”
凌引道:“那么现在就不要拒绝,让我来为你敷药。”他伸手将寒烟的袖子拉开,暴露出那可怖的伤口,用清水擦洗她的伤口,忽而,伸手将桌子上的盒子打开,里面是白色透明,晶莹剔透的药膏。
他将那药膏涂在她手臂上,寒烟只觉得冰冰凉凉,顿时疼痛减轻了几分。这片刻的温柔,让她产生了一丝困惑,似乎眼前的男子不是一个存在于天地间的恶魔,而是一个只有心怀善念的谪仙,想到这些,她忽内心忍不住自嘲几分,自己怎会生出这种想法,她定定神将杂念摒弃。
凌引看着她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太习惯,问道:“为何一直盯着我,可是我有什么异常?”
寒烟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说道:“并没有。”
凌引看着她,继续道:“既然并没有,你为何如此?”
寒烟看向他的眸子,那一双眸子似乎十分澄澈,又似乎深不可测。片刻,她道:“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你无须惊讶,本就与你无关。”
凌引微微冷笑一声,道:“呵,是吗?”寒烟不可置否,轻声道:“嗯。”
他继续发问,问出来打从一开始就注意到的问题。“你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要不要请秦大夫给你瞧瞧?”
寒烟道:“没什么大事,就你看到的这个伤口罢了,你不也处理了吗,过几天便会好,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不会那么脆弱。”
凌引看着她,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确认了她的话。不过,那之后,凌引再见寒烟时,确实觉得她的气色好多了,因此,便觉得那药确实颇有成效。
这段时间,寒烟在吟楼,随时都跟着凌引,见到了太多以前从未见过的事情,不过这些对她来说也逐渐习惯了。
可有些事也让她越来越觉得疑惑,那便是他到底是喜欢紫宸还是喜欢冷颜。她见到过凌引和冷颜,弹琴,吹箫,下棋,也曾见过他和紫宸一起赏花,出游。按她的想法来看,应该没有人会同时喜欢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
紫宸与冷颜都是极美的女子,紫宸华贵大方,与凌引更是有着多年感情,想必也并不是普通外力可以威胁的到的。
而冷颜能够后来居上,想必也与她本身的气质与能力脱不了关系。显而易见的便是冷颜性子倔强冷傲,只有面对凌引时才有几分刻意的忍让,更值得一提的是,她的武艺更是由凌引亲授,这足以见得他是有多倚重她。
不过她一寻思,便明白了他对二者的不同之处,他倚重冷颜,或许是欣赏之情,或许是红颜知己,但似乎并不是男女之情。或许她对凌引有几分爱慕,可凌引似乎并非如此,总是刻意的保持距离,不远不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抵便是如此吧。
而他对紫宸,才应该是有男女之情的,虽然并不时时刻刻在一处,但似乎并未因此而疏远,反而因为距离更加亲密了些。这或许便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不得不说,寒烟真的很佩服他们,竟然能够如此相信对方。不过,她也清楚哪些是自己该关注的,哪些不是自己该关注的。
这日,天很晴朗,万里无云,蓝的十分透彻。昨夜大雨过后,更是将天空洗刷的干干净净,澄澈透明,不染一丝尘埃。望江楼中的树木越发繁茂,树叶竟也比往日更加翠绿靓丽几分。
寒烟瞧着这景色,瞧了许久。心道:这景色真是会让人不由得想要多看几眼,如此纯粹,干净,明亮,让人不忍心破坏掉,若是能一直这般,倒也是不错。
也许真是因为见过太多肮脏,复杂,阴暗的东西,才更加向往那些干净明亮纯粹的东西吧。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本能的想要去追求,本能的想要去寻找,本能的想要脱离原本的黑暗,变得光明。
就像那些飞蛾一般,拼了命的扑向火光,不过是为了寻找光明罢了。或许它们并不知道自己会死,所以才扑了上去。又或许他们知道自己会死,可还是无所畏惧,前赴后继的扑了上去,因为那也是一种本能吧。
她不知道飞蛾到底是知道自己的结局还是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但是她却着实相信它们是后一种可能性。因为那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如同给自己照镜子一般的感觉。
寒烟觉得越是看着天空,越是觉得天空浩瀚无边,相对的,也越是觉得自己竟然如此渺小。她想:也许自己只是这世间的一粒尘土,微不足道,人生短短几十年,在天地看来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无论是有着怎样的丰功伟绩,终是会被湮没在岁月的洪荒之中。生死也不过是一念之间,很多时候,瞬间便是永恒。如同烟火一般,若是烟火有生命,在人看来也不过是一瞬,可那却是烟火的一生。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时间的长短真的是相对的,和不同的事物比真的会有不同的感触。可是,即使再短,那也是一生啊。自己还是得一天一天的过下去,直到生命结束。
即使不是为了被铭记,即使是为了自己也得做些什么,这样才能不辜负自己,这样才算不枉此生。这一生,辜负的人太多,她已然不想再提,只好尽力而为,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想什么?”身侧声音响起,她方才回过神。她一转身,看到了身侧的凌引。他也顺着方才她看的方向看去,似乎极是认真。
寒烟不再看他,有些漫不经心的答道:“没什么,只是看着这天空,想一些事情罢了。”
凌引转头,用那双她看不透的眸子看着她,问道:“哦?什么事情?你想到了什么?”
寒烟笑了笑,可却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明媚。因为那张脸除了唇边能看得出笑意,其他地方都看不出表情,只听她道:“都是些不着边际,乱七八糟的,不重要。”
凌引看着她微微蹙眉,声音有些冷。“不要这样笑,我不喜欢。你想的什么便告诉我,我愿意听的。”
寒烟一怔,愣愣的看着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他,许久,以往只觉得他的眼睛很黑,很深邃,一眼看不到底。可此刻却觉得有些澄澈,似乎一眼可以看到底,她觉得自己瞬间有些懂得其中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