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撒兹勒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什么魔宫不受宠的魔王之子,他就是魔王本人。
魔族与龙族交战几百年来,阿撒兹勒从没能彻底打败过龙族,这一直是他的心魔。
魔宫部下利未安森语气恳切地劝阿撒兹勒:“陛下,龙族不喜战争,早有谈和之意,或许我们不如以和亲为契机,主动向龙族示好,以平息干戈,促进族交,与龙族在大陆上和平共处,共同发展,才是长久之策啊。”
“和平共处的结果,就是我始终被龙族压一头?”
阿撒兹勒笑容阴森,抬手干脆利落地当场把利未安森一刀杀了。
一旁的另一名部下斯汀伯根见状,眼珠一转谄媚道:“陛下,我有一计。目前以魔族的实力,跟龙族硬碰硬只能是徒增伤亡,我认为,我们可以假借和亲之名,深入龙族内部,到时候里应外合,便可一举拿下龙族。”
“怎么,你是觉得我没有能力打败龙族是吗?”
阿撒兹勒手一伸,一股极大的吸力凭空出现,斯汀伯根猛地被吸到他身前。
阿撒兹勒伸出的手狠狠掐住了斯汀伯根的脖子,直掐得他脸色涨红,两眼上翻,眼看就要窒息而死。
阿撒兹勒却突然微微一笑,松开手将他用力往外一推。
“提议不错,就这么办吧。”
斯汀伯根狼狈地跪坐在台下凭本能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听到阿撒兹勒这样说,他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认为自己马上就要被加官进爵。
阿撒兹勒却突然话锋一转,“但是你说我魔族的能力逊于龙族,我不是很开心,所以你还是死吧。”
话毕,不待斯汀伯根反应过来,随阿撒兹勒伸出去的手心弥漫出大片黑雾就将他包围,那黑雾如同火焰一般,紧紧附着在他身上持续燃烧,怎么也扑灭不了,将他连同身体带灵魂一同烧了个干净。
最后空中只余一抔灰烬,落在了地上。
阿撒兹勒认为,这一次的计划需要他以身入局,亲自去实施,如果成功了,那就可以彻底剿灭龙族。
魔族无论男女都可以生育后代,因为他们延续生命的方式是从口中吐卵。在魔宫使臣对龙王的游说下,魔族与龙族达成了和解协议,从不曾在龙族面前现身的阿撒兹勒以魔族派来和亲的魔子身份住进了圣诺兰蒂斯城堡。
从计划诞生的那一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年。
阿撒兹勒静静地伫立在黑斯廷斯宫的凉亭里,望着花园里的喷泉,看似在欣赏风景,若有所思的眼神却深沉似古井,如同层层迷雾令人难以捉摸。
五年前,除了贾科莫,还有一个不速之客乘着时空机器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劝你最好不要灭掉龙族。考虑一下利未安森最初的提议,跟龙族和平共处吧。”
“为什么,杀光龙族,成为大陆的统治者,不是我梦寐以求的目标吗?”
“那会让你后悔。”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说我会后悔,我到底有什么可后悔的,我阿撒兹勒从未,今后也不会做出任何让我后悔的事情。”
“哦?除了我还有谁这样跟你说了?”
“贾科莫,你肯定认识吧。”
“嗯,看来他也来这里了,也许未来会因此改变也说不准。好了,我言尽于此,希望你动手前,多想想你到那时候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现在我该回去了,如果未来没变化,那我再来的时候,说话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到那个时候,我想要的是什么?阿撒兹勒的目光随着思绪的翻腾愈发幽深,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弗洛里安回来的声音。
弗洛里安回到黑斯廷斯宫的时候,见到站在凉亭中的阿撒兹勒手掌翻飞,微风从他指间穿过。
“你在做什么?”弗洛里安问道。
“我在练习一个法术,”阿撒兹勒说,“我把它叫做落英缤纷,你看。”
他伸出食指凭空划了一下,只见在他食指前方,一小捧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可是我现在只能做到这么一小块范围。”
“这还不够吗?”弗洛里安说。
“不,我想要目光所及的整片天空都落下花瓣,比这更高,更广。”
阿撒兹勒看向弗洛里安的眼睛晶莹明亮,“到时候,我把这个法术教给你怎么样?”
“教给我做什么,我不需要会魔法。”
“就当是送我的礼物,好吗?”
阿撒兹勒瞥着弗洛里安的神色,语气轻缓,小心翼翼地说:“我希望我们结婚那天,纷纷扬扬的花瓣为我而落下,一起见证这场婚礼,好吗?”
见弗洛里安默不作声,他又补充道:“从小,我就一直在幻想自己梦想中的婚礼是怎么样的,在我的憧憬里,婚礼现场一定要有从天而降的花瓣,那是我能想象到的最浪漫的时刻。离开魔宫到圣诺兰蒂斯城堡这几年来,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是我唯一的心愿,可以吗?”
“…嗯。”
弗洛里安最终答应了。
这确实是一个很小的请求。
他犹豫,更多的是因为阿撒兹勒又一次提到了婚礼。
他刚从他的母妃——白龙拿玛的宫殿回来,拿玛也是为了让他尽快完婚才召见他的。
“本来你回来后就是打算让你尽快和魔族联姻的,结果发生了那件事。
“你说要为你父亲尽孝三年,所以一直迟迟没有完婚。而今都是第五年了,不能再拖了。魔族已经三番五次催促我们,再不完婚的话,他们就取消联姻的提议,把阿撒兹勒带回去。到时候,大陆又要陷入连年征战生灵涂炭的境地,这是我和你死去的父王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我知道你心里有个你以前在人类部落生活时认识的人。可是我听说那个人早就去世了,这五年来你一直都没停止寻找,要是他还活着,早就找到了。
“弗洛里安,这不是你一个人任性妄为的事情,这关乎到整片大陆的和平,龙族与魔族相斗了几百年,好不容易魔族愿意同我们和谈。每次龙魔两族一打仗,最先遭殃的必是脆弱的人类种族,我想,这不是你愿意看到的吧。
“而且,阿撒兹勒是个好孩子,别辜负了身边人的心意。”
联姻是为了大陆的和平,这番话,艾维也对他说过。
弗洛里安就这么心事重重地回到了黑斯廷斯宫。
答应阿撒兹勒关于学习落英缤纷魔法的请求后,他没有径直离开,而是弯腰摘下花园里的一朵蔷薇。
“这是我的能力。”
在他手中,蔷薇花转瞬间就从旺盛变成了枯萎,失去了水分的花枝逐渐弯折,随后变得干枯,直至化成干粉状,被微风一吹,就散在了空中。
“我身边的时间可以无限加速,也可以无限放慢。
“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小时候,那个时候,和艾维一起逃走就好了。
“我们曾经跑到过大陆边缘,在那里发现了通往大陆背面的入口,如果那个时候,不是想着天快黑了要赶紧回家,而是就那么手拉手钻进入口,头也不回地逃开这片大陆就好了。
“但我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他罕见地同阿撒兹勒说了这许多话。
阿撒兹勒想,有人有这样的能力,两百年后的贾科莫发明的时空机器就可以。
甚至未来的自己还乘着时空机器回来了现在,只为了劝自己不要做一件会在未来后悔的事情。
原来人都是会有让自己后悔的事情的,弗洛里安是,自己也是。
这很正常。
阿撒兹勒不断找理由安慰自己。
可是他为什么要安慰自己?
不惜承认自己有后悔的事情也要合理化弗洛里安的话。
他只是觉得胸口有点儿痛,心脏里像藏着一根绵针。几十天不分昼夜地制作引魂灯时,好像心脏也是这样刺痛的吧,那自己应该是没休息好才会觉得心脏痛的。
没错,肯定是这样。
他最后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他们在凉亭里站了许久,直到凉亭外下起了小雨。
雨滴滴落在池塘的荷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走吧,回去吧。”弗洛里安说。
外面下着雨,仆人也不在身边,阿撒兹勒讨厌雨天,往常他会直接使用避水咒术,但是他需要在弗洛里安面前表现自己不精通魔法的样子,他只好径直走出凉亭。
然而明明周身水珠飞溅,身上却没有一点被打湿的感觉。
仔细观察,他发现是弗洛里安运用了他的能力,那些水滴快要落到自己身上时就忽而停滞了,等自己离开原来的位置才落下来,离远了看,就如同在周身笼罩了一层透明的屏障一般。
意识到这一点阿撒兹勒抬起头,看向这个走在自己前面的人的身影。
已经迈进殿门的弗洛里安正好回过头来,他茶色的眼睛映着一点柔和,朝阿撒兹勒伸出一只手,“门口有点滑,抓着我的手进来吧,小心别摔着了。”
隔着一道殿门,阿撒兹勒蓦地怔住,抬起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弗洛里安的脸上。
他感觉自己被黑雾缭绕的内心深处,好像松动出了一点纯白的东西。
有一瞬间,他目光摇曳,感觉身体轻飘,大脑变得朦胧不真切的瞬间,他想,是不是也可以…就这么过下去…
就像从两百年后过来的自己所说的,跟龙族从此和睦相处。
但淅沥的雨声重新落回耳畔,他感觉自己真是被凉风吹昏了头脑,想那些软弱虚幻的东西做什么,杀死碍事的龙族成为大陆的统治者才是唯一正途。
在灵魂追踪术的带领下,安斯艾尔、艾卡德和别特连科一行三人渐渐迫近了整片大陆的中心地带。
艾卡德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街道,有一瞬间,仿佛闪过龙族安居乐业的场景。
颜色各异的龙与他擦肩而过,有的相携归家,有的外出游玩,有的到一旁的货摊上挑选果蔬,新出炉的面包旁等着两个年幼的龙族幼童,商铺门口几头龙在聊家常,整个画面十分富有生活气息,如同海市蜃楼一般。
艾卡德揉了揉眼睛,眼前热闹的景象又消失了。
怎么回事,出现幻觉了?他莫名其妙地想。
赶路的过程中,安斯艾尔的万物有灵魔法也有了新的进展,他能够让龙骨魔杖开口说话了。
“我…害死了…我的族人。”
龙骨魔杖缓缓开口,语气中满是痛苦。
“为什么?”艾卡德问。
龙骨魔杖不再说话了。
“喂,喂!”艾卡德将龙骨提起来,任他怎么呼唤,龙骨也毫无反应。
“安斯艾尔,怎么搞了半天只能让它说一句话?再多施加点魔法试试。”
“不,”安斯艾尔看着龙骨魔杖,神色复杂,“万物有灵魔法还在,是它不愿意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