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河原来爱好抽点土烟,后来家里条件不好,就慢慢戒掉了。不过,多年的习惯戒掉后嘴里总感觉少点东西,此刻就叼着一根小木棍代替。
高大河话音一落,另外两人听完表情未变。
其实,三人都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这也不是第一个拒绝他们的人家了。
这段时间也不止是高见山大伯那边拒绝,其他找过的亲朋都差不多。虽然在出发前就对被拒绝的结果有了心理准备,但是总归还是要去试一试。
“害,算了。大家都困难。”
谭桂花一边解开桌上的布包,一边说着。
有这结果,谭桂花倒并不怪他们,现在乡下的人家生得多人也越来越多,都是拉扯着一大家子。刚熬过了饥荒,家家户户都把粮食攥得紧,日子也都过得紧巴,哪里还有余力给眼看就没什么出头的自家搭把手呢。
高见山离世后那段时间,已经经历过一遭的谭桂花早就看清了,人活一世,总归还是要靠自己,想通以后就也活得通透。
“我这边虽然没借到粮,倒是找到点门路。”
上河工,其实就是兴修水利。上河工的时候,活有轻重,有在前方干挖泥运车等重工的,当然也有在后方管后勤的。
上河工分为大河工和小河工,大河工是国家、省规划的大型水利,小河工是县、公社规划的小型水利。瓦力公社是偏远山区,有什么好利政策暂时轮不上,这些年基本也就是县、公社规划的一些小河工。
上河工被认为是农活中最艰苦的不是没有道理,一来是上工的时间长,秋收忙完过了冬至直至年前,近两个月的时间要熬。二来是干的活计累,生产力低下,没有什么挖河的机械设备,全靠人们用手挖用肩挑,从早到晚不停。三来是住得差,如果临近村子还好,可以借住老乡家里,在村民的堂屋里铺上一层稻草做垫,几十个人挤在一起眼睛一闭就是睡觉一睁眼就是上工。如果离得远,那就只得就地搭草棚,草是要上工的人自己准备好挑去的,搭成简易人字形落地草棚,人就并排睡在稻草铺的地上,挤在一起御寒。唯一算得上好的,就是虽然伙食差但是能让人吃得至少半饱。
因为上河工的艰辛,一般参加上河工的人都是村里18至45岁之间的男性青壮年劳力,超过45岁就不用出河工了。
瓦力公社规划的小河工都是轮流抽调附近公社的大队社员,抽调到以后,大队内部抽签决定。
今年良口大队不在抽调范围内,但是高家这次报上的三个名额,是黄成才以其他名义单独增加进去的。对外的名头不外乎成为了黄成才的政治资本,对内,高家跑了几天本想找人换下高大河,但是这事一出,即使是族亲都不想沾边。才不得不把已经五十多的高大河,和身为女性的谭桂花算进去。
“阿爸年纪超了,找了点门路,到时不用去上重工。”
大队内无法找人去替换,公社那边谭桂花跑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有了点效果,
现在基本能确定,可以把高大河安排进值班巡查。这个工作也是看在高大河年纪的份上才松口,不过,可能也有眼看黄成才要失势,卖一个不大不小的好。
至于,公社那边为什么这么快改口,除了村里人八卦的传播之外,也少不了黄家对头在其中做的努力。
谭桂花倒不在意其中的道道,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今年瓦力公社出的小河工,是到瓦力河中下游,瓦力公社和隔壁公社交界处参加河道清淤加深任务。
高大河虽然身体还很硬朗,但这次上河工都是挖淤泥、装车拉车这样的重活,短时间还行,长久了肯定吃不消。
上河工的基本都是大老爷们,但也有部分女性的工,例如后勤伙房处。谭桂花因为是女性,到时候找机会进伙房问题也不大,
“就是老大……”
谭桂花本想要不然就让高家伟一起进后勤,但是后勤需要的人少,也不适合一个大男人。
“阿妈,没事,我去上河工。”
高家伟早就做好决定了,要是全家三个人都安排轻省的活计肯定不现实,阿爹年纪大了,阿妈又是女性,到时候重担肯定就要落在自己身上。
“我已经早有准备,阿妈别担心,倒时候要是我坚持不下去,不是还有你在嘛。”
上河工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事,要是坚持不下去的,也是可以替换的。
“行,那就先这样。”
谭桂花也不是纠结的性子,能安排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到时候三个人都在,也能随时照应。
高大河在一旁听完母子二人的安排,心里也松快了些。跑了这些天,还得是谭桂花跑出点好消息。
高家这边情形渐好,黄家这边就呈了反面对比。
黄伟光刚进家门,就被一个物品迎面袭来,他轻车熟路的侧身躲过去,看都不看是什么东西,就抬脚跨过家门。
“你还敢回来!”
黄成才坐在堂屋正中央的椅子上,满脸怒意的瞪着吊儿郎当进门的黄伟光。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想来刚刚扔东西的人就是他了。
“行了!我孙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就在这发什么脾气!”
石小妹可看不得她的心尖宝受委屈,一马当先的拦在黄伟光面前,对着黄成才就是一对臭骂。
“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他!”
黄成才气不打一处来,黄伟光这样,少不了他阿奶阿妈的娇惯,以往有什么就要护着,才会惯得这混小子越发不像样。
这次要不是为了给黄伟光擦屁股,他又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刚进门的黄伟光对黄成才的话熟视无睹,最近这段时间只要他一回来,就要经历一番刚刚的事,所以他都懒得回来。
“你以为我想回来呢。”
要不是阿奶阿妈一直劝他,他才懒得回。成天看到老头子那张欠八百万的脸都烦透了。
黄成才一看黄伟光满脸不在乎的样子,气得就要上来动手,他还没靠近黄伟光呢,石小妹就像母鸡护崽一样张开手臂拦着,黄伟光阿妈罗春花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叉起腰就要开骂。
“黄成才!你敢动我儿子!”
家里两个女人都护着,黄伟光施施然就推开房门,“碰!”一声就把吵得不可开交的几人关在门外。
黄家这边的动静可不小,旁边几户人家听到个个都竖起了耳朵恨不得伸进黄家家里听最新八卦,不过,黄大队长积威还在,倒是没人敢直接凑到家门口去。
看着全家都站在他的对立面,一时间,黄成才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光了,气血涌上头脑,脑海里紧绷着的那一根弦好像崩的一声断裂,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眼前两个叉腰怒骂的面目变得越发狰狞,随即在他倒悬的视线中变得惊恐无措,在一阵疼痛中,整个人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儿,儿子……”
石小妹看到黄成才突然昏倒在地,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呆愣伸长了脖颈,脸上怒意和不满还凝结在一起,配上错愕的眼神,显得滑稽又可笑。
罗春花也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尖叫着爬过来想要扶起倒地的黄成才,一时手软脚软,半天扶不起来。
“啊!老黄!”
“快,快叫医师!”
……
等到黄成才再次转醒,天色已经全黑。
此时,他躺在房间的床上,房间没有点灯,他怔愣地盯着黑黢黢的屋顶,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也只是睁着眼没半点其他的动作。
他已经有些心灰意冷,对于是谁进来,他现在也没有探究的想法,总归不是那个逆子就好。不过也是想多了,这些年父子俩的关系越发水火不容,怎么也不会是他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罗春花,提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进屋内,刚靠近床边就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嗬!醒了也不出声,吓我一跳!”
罗春花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把煤油灯放到床边的桌子上。
这煤油灯就不是李承平家那个简易的墨水瓶做的了,这个煤油灯瓶身为玻璃材质,外形如细腰大肚的葫芦,上面是个形如张嘴□□的灯头,灯头一侧有一个可以调节灯芯的旋钮,用来控制灯的亮度。
黄家条件确实不错,这煤油灯也是村内少有的好物件呢,更多的人家就算有也是墨水瓶、药水瓶或者其他的瓶子做成的简易煤油灯。
罗春花一边坐下一边说着:“下午请了高医师来看过了,你这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一时气急攻心。”
其他的,好好养两天就行了。
“你说你,都多大年纪了,脾气还这么冲。”
罗春花说完,就习惯性的开始埋怨,絮絮叨叨的。等一边擦脚一边爬上床,才发现进来这么久了,黄成才还是一言不发。
“怎么,还生气呢?”
良久,黄成才才像是不适应光线地眨了两下眼睛,缓缓说道:“没,有些累了。”
罗春花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没多在意,忙了一天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睡着之前,还记得提醒黄成才记得灭灯。
黄成才还是楞楞地盯着房顶,昏黄的光晕摇曳着,房顶的阴影也随着不断跳动。
时间不断流逝,直至灯芯烧尽,火焰逐渐熄灭房间慢慢变暗光线消失,沉思的黄成才才眨巴了下酸涩的眼睛,跟着陷入黑暗的房间一起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