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宥终于在工作的第5个年头决定休个长假，出国的审批手续在1个月前批了下来，庄廷比他还要兴奋。

“我怎么觉得跟你去旅行比我自己出去上学那会还要紧张。”庄廷把汤盛进碗里，另一只手把青菜也一起端出去，朝客厅喊了一句，“吃饭。”

“嗯。”陈宥把客厅里散落的杂物收拾了一下，整个空间看上去整洁了不少。

“不对，我出去上学那会根本没什么感觉，不过就是换个地方上学。”庄廷的手一直没停，把饭桌上的菜都往陈宥的位置上挪了挪，“这次带你出去，可得好好规划一下。”

“不用特意安排，休假就是为了放松，不就应该随意点吗？”

“那可不行，谁知道你下次能出去是什么时候？而且我们连度蜜月都没去，这次一并补回来。”庄廷盯着陈宥把汤喝了，“何况，你不用操心，一切交给我，你只管好好享受。”

陈宥坚持坐普通商业民航出行，也约法三章到了外面不许搞特殊，包括但不限于把某些场地整个包下来等行为，还有，既然是他们自己的旅行，就不要麻烦助理帮忙。

庄廷都一一答应了。

可到了目的地，庄廷傻眼了，这里的旅客比几年前暴增了10倍不止。他这几年当空中飞人，到了目的地也是为了公事直奔主题，鲜少有时间游玩。何况就算是放松娱乐，他跟朋友们也有其他乐子，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外面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两人先是到了一个著名的许愿池——不！实际上他们根本没见着那个池子，密密麻麻的人群将池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结结实实，光是看到这阵仗，两人默契地朝对方使了个眼色便匆匆离开。

整座城市好像进入了一个修修补补的阶段，庄廷怎么会想到短短几年时间，游客的暴增让这些老古董们不堪重负，需要频频维护。

最后，他们终于到达今天行程里的最后一站，一座闻名世界的教堂。

眼前“正在进行年度维护工作，不对外开放”的警示牌，成了压倒庄廷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在这里生活读书多年，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根本不需要什么攻略。他自信满满，规划了一长串的清单，要带陈宥去他的母校走走，陈宥难得出来，也要带他去逛逛那些“到此一游”的景点。

这就是他没有提前了解旅游资讯的后果。

庄廷不是没有办法进去，他知道，只要他打几个电话，就能找到人把他们单独带进去，但这么做就违背了陈宥的初衷。

庄氏在新港市有自己的马场、赛车场，买东西是品牌店将货品搬到家里来让他们挑选，他甚至可以将世界名厨跟音乐家请到他们的别墅……可他没法复刻一座教堂。

一座中世纪的教堂。

事实上，很多很多东西他都不可能拥有，他不想让陈宥失望……

陈宥看到教堂外年度维护的立牌，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没关系，留点遗憾下次来。”

“下次……”经过一上午的折腾，庄廷今早出门时的恣意放松早已消失，他绷紧了嗓音，“总是下次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期待了许久又落空的心情，在庄廷心里从小火苗迅速蔓延成火海，站在将近40°的高温下，他烦躁不已。

下次，下次……

这个词他听得太多，尤其从陈宥口中说出来时，含义就是遥遥无期。

一听这语气，陈宥就知道他处于爆发的临界点了。

他拉过庄廷的手，细声在他耳边说：“我都没来过，哪里对我来说都很新鲜，你不是还要带我回你学校？那我们今天改变行程好了，先回学校，你再带我到处走走。”

“对不起……”庄廷敛了敛绷紧的脸，回握了陈宥伸过来的手，“是我没安排好。”

他明白，他都懂，陈宥的工作让他成为一个常常无法兑现承诺的人，他都有心理准备，可当情绪上来时，他时候没忍住。

“你看我从家里出发一路来到这，有操心过吗？我什么准备都没有，连行李都是你帮忙收拾的……这又不是你的问题，为什么要道歉？”

要休长假了，陈宥有很多工作需要收尾、需要跟同事交接，在他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也会想，庄廷是怎么安排那么多事情的？

“教堂……我也不是很看得懂，何况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在这浪费时间干嘛？”陈宥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跟表情显得轻松跟不在意，事实上他也真的没在意。

除了工作，陈宥对生活上的事是很随意的，尤其是吃、玩这块。有机会出来走走很好，休息日在家宅也很好，在生活上他没有什么必须达到的目的。

“走！”陈宥兴致勃勃拉起庄廷就走。

“错了，”庄廷终于有了些笑容，“这边。”

陈宥真不是装的，这里一切的体验对他来说都很新鲜。发达国家随处可见的人类排泄物惊掉他的下巴，地铁没有空调，仿佛进了烤箱，回程的时候他放弃了，情愿在地面上走也不想再坐地铁。

“这样的地铁你坐了10年？”他无法想象庄廷这样的人，是怎么忍受这样的交通工具的？“那你回国后怎么变得那么娇气？”

庄廷苦笑，根本不想回忆那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我得先过了爷爷那关，爷爷最讨厌奢靡，想当年我跟我哥可是暗自较劲，比谁过得更惨。”

陈宥无奈道：“不懂你们的脑回路，没苦硬吃。”

“这可是继承之战。”庄廷冷不丁冒出的一句，把陈宥乐了半天。

“你说这空气里是不是掺了安眠药？”陈宥盯着一只在路边睡着的大黄狗问道，“我们走了一路，遇到的猫跟狗不是呼呼大睡就是在打盹儿。”

庄廷哑然，他脑子里光想着待会吃饭可别再出什么篓子，这都是他提前预约好的餐厅。

他根本没留意一路上遇到的猫猫狗狗，别说刚才，就他在这里生活那么些年，也没留意过这一景象。

他正想回答，陈宥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自问自答：“他们一定是因为充满安全感，才会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照睡不误，看来这是幸福感很高的地方。”

陈宥像是很满意自己的答案，频频点头。

庄廷终于将注意力拉了回来，开始跟陈宥分享他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途径当地人的市集，陈宥好奇地拉着庄廷穿梭其中，他们还跟当地人买了一种在国内没见过的水果，只是吃了一口，两人不约而同吐了出来。

太难吃了！

两人甚至因为站在别人家门外称赞对方花园里的花养得真美，而被热情的主人请进门，陈宥快快乐乐地拍了很多照片。

……

傍晚，两人坐在庄廷母校的绿油油的草坪上，微风吹拂，不远处清澈的河畔边，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在比跳水，起哄声此次彼伏。

庄廷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宁静。

他回顾今天发生一切，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

这一天被拉得很长，陈宥对路上出现的报刊亭会好奇地驻足，也会对路上的小孩跟狗笑，看到街头表演更是挪不开眼睛，非要上去投个币……

陈宥对这个世界的热情传染给了他，将他的心填得满满的。

他是那个从来都要把“to do list”里的事项全部划掉的人，他的人生里不会出现“有遗憾”“未完成”这些事。

“你说这么漂亮的地方，怎么会培养出这么紧张的学生？”

庄廷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躺在草坪上的陈宥看着他笑，这话里明显指的就是他。

“没有人允许我犯错。”庄廷看着远处，学校对他来说并不算是太美好的地方，精英教育的残酷，竞争是渗透到方方面面的，远没有外人看的那么游刃有余。

或许他人眼中庄廷应有尽有，不该有烦恼，但在陈宥看来，庄廷不过也是个绩优主义教育下的受害者。

“谁说的？我就允许你犯错。”陈宥坐起来，揽过他的肩，“何况，你这根本算不上犯错，别把自己逼太紧了。”

是啊，陈宥允许他犯错，允许他不完美。

可他还是无法接受有一个可能很长时间都无法划上“完成”的事项。

“我不想什么都留在下次，我要即时反馈。”庄廷盯着陈宥的眼睛，终于将今日憋了一天的话宣之于口，“我想要你立刻给出确切的答案，难道你没有任何想要跟我一起去做的事吗？”

“我当然有啊……可是，人生本就是充满不确定性……”陈宥不愿说违心的话，何况庄廷那么聪明的人，说谎只会让他更生气，“我的情况你是清楚的，只要还在这个岗位一天，我就没办法给任何人确切的答复。”

庄廷对他的答案并不意外，但也忍不住泄了气。

“可是，我想说的是……”陈宥将庄廷的脸扳向自己，“我们今天在哪里、看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你明白吗？”

“我当然想跟你一起完成很多事，”陈宥补充强调道，“但前提是我跟你一起，我们明明现在就在一起”。

的确。

或许多年以后他们会忘记这趟旅程的很多事情，但绝不会忘记他们当时跟对方在一起。

“所以，就算没有下次也没关系，现在我们在一起就很好，不要被将来的事困住。”

庄廷的心完全缴械投降，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这辈子在陈宥面前，他只有认输的份。

因为他永远会被陈宥的真心打动。

“我要现在，我也要跟你有很多很多将来。”庄廷不给陈宥反应的时间，一下将他扑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