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路上,林清原和其他人约好,晚上趁着家里大人睡了,就出来集合,去祠堂看看花瓶姑姑。
回到村长家里,老妇人看着出了满身汗的林清原,心疼地把她拉回到了屋里让她坐着。
林清原盯着堂屋的墙上贴着的财神画像,过去抠了抠。
财神画像粘的很牢,她废了一会儿功夫才抠开一个角。
画像后面干干净净,除了墙壁,没有别的东西。
老妇人“哎呦”着把林清原抱了下来,向财神爷告罪。
林清原问:“奶奶,咱们只拜财神吗?”
“还有灶神、门神、土地公呢。”
“那耶稣呢?”
“耶稣?那是什么?原娃子是想吃酥了?奶奶给你拿桃酥嗷。”
老妇人去给孙女拿吃的去了。
林清原陷入沉思。
没有耶稣?难道是她猜错了?这次的“故事”和耶稣无关?也有可能,毕竟信耶稣的事已经是大几十年前了,或许影响已经消退了,也不会对“故事”造成扭曲。
老妇人给林清原喂完桃酥,喊她去院里洗澡,洗完了再吃饭。
说是洗澡,其实只是一个不算大的水桶,里面有个瓢,舀水往身上淋罢了。
林清原很扭捏,虽然她现在身体是个小孩,但是内里已经成年了啊!当着老妇人的面脱衣服洗澡就算了,楚大强可还在家呢!
老妇人看林清原不洗,就要上来帮她洗。
林清原直接跳开了。她本来速度就是强项,哪怕老妇人天天天天干农活、操持家务,身体很康健,也根本抓不到她。
最后老妇人抓累了,扶着腰说:“原娃子,别跑了,跑的一身臭汗,水都要凉了,你再洗要生病了!”
林清原挠头:“奶奶,我不洗了。”
老妇人瞪了她一眼:“要洗的,我专门找花瓶姑姑要来的洗澡水,你不洗澡,这水也没法吃了。”
“那您洗。或者让爷爷洗。”
“不管那老头子。我昨天刚洗过,今天再洗不是浪费了?快点乖乖过来洗澡,不然一身的汗,晚上不让你上床了!”
林清原大惊。难道她晚上是和这对老夫妇睡在一张床上的?
她都忘了自己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大概率还没分床的!那晚上偷溜出来要更小心了。
老妇人絮絮叨叨的,直到说把桶挪到厨房里去洗,林清原才不情不愿地过去了。
比利就守在门外,防着楚大强路过。
迅速冲完出来,林清原在院子转了转,问:
“奶奶,水都是找花瓶姑姑要来的吗?吃水也是吗?”
老妇人笑道:“是啊,多亏了有花瓶姑姑,不然水都废了,人都活不下去了。”
“那为什么不打井呢?”
“打过,你那时候还没出生,你不知道。打的井啊,里面没水,放一夜过去,爬出来老多蛇了,可吓人了!然后就把井填了,吃水用水都求着花瓶姑姑了。”
井中爬出蛇,这和村中的传闻对上了。不过填井这个行动,是没做过的。应该是“故事”扭曲的表现。
林清原接着问:“那水够用吗?每个人都要吃水,花瓶姑姑一天要放多少水出来啊!”
老妇人摇摇头:“勉强用着呗,反正花瓶姑姑的水是干净的,凑活过就行。”她笑道:“从你出生到现在,什么时候短过你喝的水了?还操起这个心了!”
她去厨房给林清原倒了一杯水喝,顺便也给比利拿了一小盆喝。
比利闻了闻,就欢快地喝了。
看来这水没问题。
天彻底黑下去后,林清原就被拉着上床睡觉了。
老夫妇没什么娱乐活动,家里也没电视,早点熄灯,就多省一点电费。
比利没有进屋的资格,它就负责望风,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喊大家集合。
林清原把比利抱在怀里,和同伴们一核对,才发现所有人都没分床,要么跟着家长睡,要么跟着哥姐睡。
大家都是偷溜出来的。
祠堂的位置没有变,几人很快就走到了。
和村里的其他地方不同,祠堂是常亮灯的。
林清原小心地推门,木门的质量已经不行了,稍微挪动一点,就嘎吱乱响。
木门被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几人依次进去,轮到新记明的时候,他钻不进去了。因为他胖。
不得已,门缝只能被推的更大了一些。
林清原看着祭台上的花瓶姑姑。
真人果然和花有很大的差别。
如果说花朵是美人面,那真人就是枯萎的花朵。
血腥和秽物的气味掺在一起,充斥着每个人的鼻腔。
花瓶姑姑双眼紧阖,双颊凹陷,头发都打了结,杂乱地披着。
比起人面花带来的诡异感,真人花瓶姑姑的悲惨感已经完全压过了这一幕呈现的恐怖。
几人停顿了一会儿,才准备行动。
按照村里的说法,花瓶姑姑还在活着,他们要小心不要把她吵醒。
然而还不等他们真正动起来,花瓶姑姑就睁开了眼。
花瓶姑姑的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乍一看像是整双眼都是红色的,格外吓人。
她看到溜进祠堂里的几个小孩后,空洞的眼微微睁大了。
林清原心中一跳,感觉有些不妙。
果然下一刻,花瓶姑姑干裂的嘴就勾起了弧度,她高耸的颧骨提的更高了,一些喑哑的声音从她的喉中溢出:
“啊……”
几人不敢再动,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花瓶姑姑的话。
“肉……我要吃肉……”
花瓶姑姑的眼神钉在比利身上,她发白的舌头都吊了出来。
“肉!给我吃肉!给我吃肉!给我吃肉!给我吃肉!……”
她不断重复着,声音越喊越大,到后面就是在尖叫。
祠堂不能再逗留了。
林清原立马带着几人撤退。他们想把祠堂的门关掉,木门却在这时候卡住了,怎么都关不上。
眼见已经有人赶来,林清原不再管门,和同伴们悄悄跑走了。
一家又一家亮起了灯,人们纷纷朝着祠堂的方向移动。
林清原几人小心地避开了人跑。如果这时候被抓包,后果肯定不会好。
刚跑出路口,几人正打算分开各回各家,新记明就眼尖地看到地上窜过去几条什么东西。
“蛇!”
“什么?”林清原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新记明皱起眉头。
“蛇要跑远了。”
林清原只思考了一秒,就下了令:“追!”
蛇窜出去的速度飞快,一眨眼就要追丢。
新记明能看清蛇的动向,却跟不上蛇的速度;林清原正好相反,能跟上蛇,却看不见蛇。
于是林清原把新记明背在了背上,让他当自己的眼睛来指路。
——最开始林清原是把新记明公主抱的,奈何她现在四五岁的身体,承受不住小胖墩的重量,这才换成了背的。
就这样,二人紧追在蛇的身后。比利在后面循着气味,带领白仙贝和成柳往前追。
跑了有十多分钟,蛇的速度终于慢下来了。
林清原气喘吁吁地把新记明放了下来,走进蛇钻入的玉米地里。
土地里玉米杆叶和杂草都很多,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找着蛇的踪迹。
走了没多久,林清原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周围的作物都被压倒了,他就坐在上面,看到有人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
而这个人的存在,对林清原和新记明来说,堪称是个惊吓。
这个人是西方人长相,有着长而卷的头发,高挺的鼻梁,慈善的眼目,和浓密的胡子;他衣不蔽体,破烂的衣袍耷在地上,染满了脏污。尽管如此落魄,他的眼神却十分明亮,如夜间的晚星,沉静地穿过黑暗,给每一位迷途者带来前行的光芒;他的气质是如此的平和,仿佛不是身处乱糟糟的玉米地,而是坐在某座布教的会厅,下一刻就要说出“阿门”[1],将其真诚的祝福与祷语赐予信徒。
“耶稣……”
林清原下意识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耶稣怎么会在这?!
耶稣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如暖阳般和煦。
“你们好,很高兴能够见到你们。”
林清原有些愣愣的点头。她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本来以为在这次的“故事”中不会有耶稣相关的事情了,结果竟然直接见到了耶稣本人!要不是出去之后没法说出“故事”里的事,她告诉那些信徒们,她见过耶稣!她说不定还能被奉为“圣女”什么的呢!
新记明很有礼貌的问道:“请问您怎么在这里?”
耶稣温和地笑了一下。
或许是月亮的光线太过清冷,他的笑容里似乎带了些悲伤。
“世界需要神的指引。”
他看向二人,请求道:“请问能够给我带来一些水吗?我已经七天未进食水,实在是干渴了。”
林清原问:“七天?你是七天前来到这里的吗?”
耶稣微抬起手,一条黑蛇从田地里钻了出来,温顺地绕了上去。
新记明认出来,这条黑蛇就是他俩追着过来的那条蛇。
耶稣的目光看向远方,说话似在叹息:“我在这里许久了,远不止七天了。”
面对耶稣的请求,林清原和新记明决定先满足了再说。
于是两个小孩又跑回了村子,去给他拿水。
中途还碰上了赶来的比利、白仙贝和成柳,就让他们三个守在耶稣旁边,顺便探听一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