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洞出来,谢不暮以两座冒烟的山头为参照,凭方向感摸索出回杏林道主殿的路。
路上她遇到好几个徒生,据他们说入侵的那伙人在她们上山时就撤退了。
推开大殿的门,药王正安稳地躺在躺椅上,看着已无大碍。苏济运正在给席贰叁包扎手上的伤口,仇万里站在一旁似乎并没什么事。
“你们……”席贰叁循着开门声看去,被谢不暮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我天,你什么情况?”
“一会儿再说,苏济运帮我看看手。”谢不暮打量四周,“白崚川呢?”
“你俩不是在一起吗?”席贰叁问。
“路上走散了。”谢不暮找了根椅子坐下,脑袋还在发昏,“你们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瞿昭善那家伙想杀我,还好仇万里在,不然我就完了。”席贰叁一说到这个就来气,“她的实力比之前要差一点,应该是和我坠崖时摔断了右手,现在带着一副假肢。”
仇万里补充道:“不过就算用左手也还是很厉害,在和我对了几十招后利用地形优势逃跑了。”
谢不暮晕晕沉沉地点点头,实在扛不住药性脑袋猛地砸在桌子上,“苏济运,你种药下次藏好点,全用在自己人身上不说,现在应该已经被拔走了。”
“我的娘诶,你这是中了多少?”苏济运摸向她的左肩,“嘴里含个东西,你复位没复好,骨头乱七八糟的。”
“无妨,你直接掰吧。”谢不暮说,“刚刚来的路上看见你同门,据说赤业的人已经撤退了?”
“对,这样看来他们的目标果然是你们。”苏济运膝盖抵在她身上,拖住她的手臂开始掰扯。
“动作快点,我总感觉哪里不对,还是得回去找找白崚川。”谢不暮眉头紧皱,面上血色全无。
“你们不就走散个路吗?洞里面的布局又不复杂,她总能出来的。”苏济运擦了擦脑门的汗,找来布条开始固定,“你都成这样了,赤业那帮人应该没精力再对付她了吧。”
仇万里赞同,“你包扎好伤口就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和苏小友找,进山的路已经堵死了有杏林道的人带路才行。”
“咳、咳。”
躺在一旁的药王忽然转醒,仇万里赶快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师傅已经没事了,赤业的人都走了。”苏济运百忙之中安抚她两句。
“那群听命行事的家伙不重要,那几个主谋也走了吗?”药王面色依旧不虞,喉中无比干涩。
“什么主谋?”席贰叁问。
“控制我的人是四个在赤业中地位很高的人,我不认识。”药王说,“其中有两个带面具的白发人,还有两个和你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
谢不暮猛地抬起头。
瞿昭善加上怀情和谢思存,还差一个。
曾在波莱伊有过两面之缘的白发女子的面容浮现在她脑中。
“杏林道有没有地图,拿来!”
苏济运被吓了一大跳,“呃你还没包扎好,等……”
“快点!”谢不暮催促。
苏济运放下纱布,从层层叠叠的架子里找出一张杏林道的地图。
谢不暮指着西山,“从入口进去后我们遇到一个岔路口,如果走的是上面那条路会从哪里出来?”
“有两个出口,最终都会下山来到这。”苏济运指向山下一处地点,“下山的路比较难走,白崚川出来的话要走好一会儿。”
“怎么去这最快?”
“快不了,山洞的入口已经被堵死了,要走只能绕着山走平路,但你刚刚回来应该也是走的这条路吧,知道有多绕多远。”苏济运比划了一条线路,又指着山头,“从地图上看这里似乎很近,但这其实是个悬崖峭壁,总不能跳下去。”
谢不暮沉默片刻,“我去找她。”
还没弄清事情来龙去脉的席贰叁赶快拦住她,“你这样子还找什么找啊,我们去就好了。”
“你们去了也是送死,白崚川大概率被一个白发女盯上了,那人很强。”谢不暮侧身从她旁边走过,“我和她已经分开很久了,没时间赶路,从悬崖跳下去可能还能赌一把。”
“你别动!”席贰叁拉过仇万里一起挡在她前面,“如果真如你所说,看在元正雲的份上她大概率不会死,实在不行现在把我杀了我再去和导师磨一磨重新传送到她身边。”
“她说得有道理,白崚川不一定会死,可你现在这个样子不一定能在那人手下取胜。”仇万里完全没听懂她说了一串什么,但也跟着劝,“我就问你,你现在看得清眼前的事物吗?”
谢不暮安静许久,她确实双眼涣散,只能看出个物体的轮廓。
“别拦我。”但她依旧不听,伸手抢过苏济运的小背包翻找起来,“提神的药是哪些?”
苏济运连包带人栽到她身上,“你别急!那个黄色的药丸可以提神醒脑!”
谢不暮拿起两颗药丸往嘴里塞,反手推开席贰叁和仇万里,“你们走平路准备接应。”
席贰叁抓狂地原地跺脚,那平路也只是相较山路的平,未经开发马匹很难走。
仇万里虽是无奈也只能听命行事。
谢不暮运起轻功重新朝西山赶去,好在山体不是特别陡,还算好爬。
来到苏济运指的那处悬崖,只看了两眼,她就果断跳了下去。
崖壁有几处突出的山石可以作为落脚点,走这比走常规路快出十倍不止。
由于视力不佳,她落地时连翻了两个跟头做缓冲,来不及管疼痛,又再度足底运气追了出去。
半刻钟后,谢不暮终于如愿追上白发女子,只见白崚川被她扛在肩上,浑身是血毫无生气。
“喂,停下。”谢不暮沉重地喘着气,“把她给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崚川艰难地抬起头,隔着眼前粘稠的血液去看她狼狈的模样,“你别过来,她是裘杀……”
谢不暮在脑中回想这个名字。
——裘杀,赤业的上一任教主,实力无比强悍,在元正雲继位后江湖上就再没了她的消息,世人都只当她已经死了。
“谢不暮,你没我想象中聪明。”裘杀转过身,隔绝她俩的视线,“看你这模样已经遇上怀情了吧,竟然还敢追。”
“闭嘴,放开她。”谢不暮死死看着她,无法从那只无神的眼睛中看出任何情绪。
“占有欲别太强了,我比你有资格管教她。”裘杀随手把白崚川扔在草地上,抽出一把重剑,“现在走,我卖怀情一个面子放你一马。”
裘杀的剑剑铭寻戮,较普通的剑更长更宽更厚,金属的本色因杀戮太重已染上血色。
二三十年前连上一任武林盟盟主都在她的手上吃过大亏,是当之无愧另江湖闻风丧胆的存在。
谢不暮对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提起撼海就是迎面一击。
裘杀下盘稳稳扎根于地面,在接她这一刀时眉头紧皱。
她当然能看出谢不暮的左手不能动,但仅仅一只手依旧能将她撼动分毫。
谢不暮一句废话不说,又快又狠,刀刀致命。
裘杀和她打得有来有回,中途还拎起白崚川把她丢到了更远的地方。
“只是一个副手而已,你为什么非得带她走?”裘杀问。
谢不暮没回答,强行调动左臂给了她面门一拳。
裘杀不甘示弱,也抓住破绽一肘击向她的腰腹。
在谢不暮过于不怕死的打法下,两人的出招越来越野蛮,连武器都管不上,只是抒发怒气一样拳拳到肉。
“蠢货!”裘杀一道掌风将她推开,“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两年的人找死!”
“我看你才是找死!”谢不暮顺着力道凌空回身,将撼海直直刺了出去。
她是无法回答裘杀的问题。
她甚至无法回答席贰叁和戚萋萋等人说过所有关于白崚川的问题。
可是她知道,白崚川对她很重要。
裘杀紧急一避,原本要刺进脖颈的刀堪堪划破肩膀。
两人身上都已见血,纷纷后撤调整气息。
“废物,有本事再来。”谢不暮擦掉嘴角的血,大有决一死战的架势。
裘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崚川,收剑入鞘。
虽然凭谢不暮今天的状态她不一定会输,但在对方杀红了眼的情况下自己恐怕也难活。
“我们还会见的。”
裘杀留下这句话,彻底消失在树林之中。
谢不暮喘着粗气,机械地放下撼海。
“还好吗?”她来到白崚川身边,用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衣角擦掉她脸上的血迹。
“嘶,痛。”白崚川左脸抽搐,僵硬得很难做出表情。
谢不暮这才发现她脸上类似于指甲划过的擦伤,“她打你耳光了?”
“嗯,不过我刚刚看见你揍她脸了,哈哈。”白崚川尬笑着转移话题,“你怎么也受这么重的伤?”
谢不暮皱着眉,大拇指擦过她的嘴角,“回去再说。”
“我也很想,但心有余而力不足。”白崚川的气息越来越虚弱,“我两条腿都被她折了。”
谢不暮苦笑着指自己左臂的布条,“我只有一只手,怎么办?”
“要不你先回去喊救兵?”
“这期间又有人来把你带走我这一架不就白打了?”谢不暮站起身,强行把她扛在右肩上,“只能像裘杀那样扛着了,会有点想吐,但你只能忍忍。”
白崚川的头倒着贴在她后背,“这个感觉有些熟悉。”
“怎么?想到我刚刚给你暴露身份时的场景了?”
“那是次要。”白崚川眼冒金星,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又要失血晕倒啦……”
谢不暮拍了她两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哎。”其实她也好想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