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温最后没有选舞伴,她自己一个人去了宴会。
好友态度坚决,潘西也不好多说什么。跳完开场舞,她带着布兰温向几位宾客打过招呼,就赶着去应付其他人了。
格雷蒙特、艾许戈家族两位受邀的巫师年纪并不大,正是对一切都好奇的时候。布兰温和她们足足聊了三个小时,等到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她才找个借口远离社交中心。
穿过长长的门廊,布兰温婉拒了几位陌生巫师的攀谈,找到个光线微弱的地方,稍作休息。
未成年巫师不能喝酒,家养小精灵为她带来姜汁汽水,确认她不需要什么后再悄然退下。
清爽的魔力气泡水将女巫脑子里的疲惫一扫而空,她揉揉酸胀的小腿,给自己施加个忽略咒,才开始在宴会里开始寻找自己的目标。
对于贵族、魔法的谈论和虚假的商业互捧一句一句往耳朵里钻,布兰温的目光掠过五颜六色的巫师袍,越过那些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身影,最后落在宴会厅的另一头。
斯内普在和几个年纪更大些的巫师在交谈,只觉得他身上的礼服有些熟悉。
布兰温甚至觉得他隔着一整个宴会厅捕捉到她的存在。
怎么可能呢?她给自己加了好几个忽略咒呢!
她摇摇头,暗笑自己是被宾客身上的香水熏到了脑子,才产生这样的错觉。
斯内普在这样的场合里游刃有余。他说话时微微侧身,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偶尔点头。宾客来了一茬又一茬,年龄各异。布兰温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总能看出他掌握了这场交谈的节奏。
在这个喧嚣的宴会中,他像个固定的锚点,将布兰温的视线牢牢牵住。
又有人上前搭讪,对着这些并不认识的巫师,女巫客套地应付两句,便走进潘西特意给客人准备的休息室。
打开门,反锁。
女巫呆呆地抵着门站着。
她没有告诉斯内普她要参加这个宴会。
斯内普也没有告诉她,他会来参加这个宴会。
尽管他们都心知肚明潘西一定会邀请对方。
他没有带舞伴,布兰温想,就像潘西所说那样。
布兰温握住了脖子上的项链,小小的双面镜,棱角却将她掌心咯得发痛。
还有两年,她就要毕业了。
没有霍格沃兹,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和他说笑、邀请他观摩自己新学的魔法,和他分享奇奇怪怪的趣事吗?
也许他们会再也没有联系。
女巫听到自己的心裂开了一条缝。
也许在若干年的宴会上,斯内普看她的眼神与看那些陌生巫师一样。
礼貌、节制。
布兰温警觉地顺着忽然涌上来的情绪走进错综复杂的迷宫,她往前走,想要抓住那个谜底。
他们之间的亲密,也许会被钉死在时间里,被越来越多的明天隔开,变成波光粼粼湖面下的静卧的一颗鹅卵石。
很难忘记。
却也很少想起。
脑子里仿佛有根筋被紧紧地拉扯,勾得她的心钝钝地痛起来,连带着她的呼吸都在颤抖。
布兰温蜷缩起来,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被酸涩堵住。
吊坠紧贴在胸口,隔着一层衣物与她的心跳共振。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在礼堂里,他黑茫茫的眼睛。
她想让那双眼睛看向她。
只看向她。
她要告诉他,她只想邀请他跳舞。
女巫走出去,她奔出去,在不认识的宾客间,逐个辨认。
没有。
她仓促地奔走,抵达宴厅地另一头。
没有。
反方向。
也没有。
五颜六色的衣物,变成色块模糊的雨,要将她淹没。礼服因为汗紧贴在肌肤上,施加了恒温魔法的大厅无端让人气闷。首饰汗津津地黏在手腕上、脖颈边,她搜寻过所有的长桌,拐到无人站驻的角落——
还是没有。
他不见了吗?
布兰温搀着墙,小口小口喘着粗气。发梢浸了冷汗,顽固地趴在她耳侧,她紧篡着裙摆,只有一个念头——
“布兰温?”
她回头。
潘西急急地走过来。
“你在这!院长刚刚找不到你!”她惊讶叫着,给女巫套上一层保温咒,“你怎么了?”
“他在哪?”布兰温没有回答好友的问题,眼里燃起光亮。
“他没找到,我说你也许回家了......等等,你去哪?”
布兰温抓起过长的裙摆,头也不回地越过她,月亮在湖面上泛出银光,“我回家——晚点和你联系!”
……
回家。
布兰温跨过壁炉,跳进空无一人的客厅。
骤降的温度让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她环顾一周,却没有发现斯内普的身影。
不在这?她皱起眉毛,难道他又回到宴会上了?
她后退一步,转身要回到壁炉,手却被人拽住。
“你去哪了?”斯内普握住她的手臂,强硬地将她从壁炉里带回来。
布兰温有些站不稳,她绊了一下,险些崴到。他托起她的腰身,强势地靠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
黑暗让界限变得模糊,也让沉默变得模棱两可。
她不回答。
斯内普的心像被绑上铅块,沉沉地往下坠。
布兰温一早就收到了潘西的请柬,他是知道的。
她……似乎要邀请他。
可是他要怎么回答?斯内普想,在一个公开的宴会上选择他作为舞伴,她无疑会成为流言蜚语的中心。
他会——他可能会拒绝她。
然后解释清楚,这个邀请并不合适。
她的未来、他们的未来都还很长。他不能让她成为那些没脑子生物茶余饭后的谈资。
斯内普将拒绝的言辞反复修改,可是心里却忍不住期待。
他看到了她犹豫不决地站在魔药间的门口,在餐桌上的欲言又止。
他买了两份报纸。
只是为了在餐桌上有理由多逗留半个小时。
见鬼的,他根本不想看那些黏糊得像一年级巫师论文似的八卦。
他取回了她退掉的男款巫师长袍。
合身的剪裁,是他的尺码。
可是在今晚的宴会,她为什么一句话不说?
他甚至穿上了那件礼服!
可是她只是睁大了眼睛,像是全无记忆。她坐在角落——斯内普当然知道她坐在角落。
帕金森、马尔福家族继承人的好友,容貌姣好、谈吐不俗,他看见那些年轻的巫师一圈一圈地围上去,又被她打发走。
面容清秀、同样拥有一头金发的男巫在她停驻,斯内普看见他们消失在走廊尽头。
是他吗?斯内普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他想起躺在他桌子上那封金色的邀请函。
是因为他改变了主意吗?
他是谁?
她什么时候有了他不清楚的秘密?
酸汁翻涌,将他的心底某块地方掘起。斯内普顾不上还要继续聊下去的巫师,他生硬地结束了话题,匆匆朝那个身影奔去。
他找不到她了。
杂音里,斯内普听到自己的理智崩塌。
“布兰温在哪?”他拦下潘西·帕金森,问。
“也许在家里了?”潘西对他的举动有些困惑。
他匆匆赶回家,他在暗处。
她没有回家。
斯内普僵立在客厅的一角,眼睛失去定点。
他后悔了,斯内普舌根苦涩,他看着壁炉,却看到翡翠绿色的火焰一闪——
女巫从壁炉里焦急地跳出来,却又往后退去。
他想说话,手却有自己的意识上前拦住了她。
没有等到回答,斯内普侧了下头,他告诉自己——今晚越界了。
可是没有别人在,他想,就算越界又如何?
只是女巫的沉默让他的理智回归。
“星光闪烁。”昏暗的客厅亮起来。天花板变成深蓝色的绒布,星星开始漫游。
“找到你了。”布兰温放下魔杖,拽住斯内普的领口,得逞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