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自知失言,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显然把这笔账也算到了他头上。随后糊弄着找了个理由就要哄他进屋——男孩拍开了他的手。
“他说的,是真的吗?”
长者不希望孩童和自己有更多接触,只要他说谎,一定不会被揭穿。
杀人的又不是他……只要说不知道就好,没有证据,人们没法拿他怎么样。
偏偏是他想起了这段记忆。
“……是。”
最终,那少年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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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终穿过人群来到现场的时候,少年一声不吭,犹如树桩般站在原地,额角被石头砸出的血迹还在往下淌。直到她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已然扩散的瞳孔才骤然紧缩。
……他想起来了。
一开始是因为愧疚,他没办法就这么转头逃跑。可是后来……后来,被动静吸引过来、情绪激动的人们,围上来了。
孽物、灾星、恶魔……那些愤怒的声音隔着记忆听不真切,只记得黑白画面里,那片突兀的猩红。
他们想伤害你。
可是。少年神色迷茫。不死的怪物是身体的原主,他不会用神之眼,更无法自愈。
会死的。
真的会死的。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说谎,为什么不早点逃走……
如果归终没有出现,他的结局会是什么?
少年打了个寒颤。
“你想说,这一切与你无关。”
归终俯下身,直视少年的眼睛。
“我……”
“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你依然选择逃避。”
“别说了……”他连声音都在颤抖。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你再好好想想……”
魔神状若爱怜,伸手似乎想要抚去那些滚烫的泪水。
“别说了!”
遥“啪”地一声拍开她的手。
“……”
他看到了归终手腕上鲜艳的红印。
“……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归终只是摇了摇头,“也不该对我道歉。”
对谁?对刚才那个孩子吗?
遥心头生出一股无端的委屈,他想要反驳,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道歉有用吗?
对方只想要他死。
他道歉,不是因为对归终有一丝一毫的歉意,而是周围被争执吸引来的目光,一个个变得不善。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即便如此,还是所有人都想要他死。
“……我讨厌你。”
那声音轻极了。
“什么?”
“我说,我讨厌你。”心头翻涌的情绪冲得遥鼻头一酸,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哭。
“明明是未来发生的事,却要过去的我来负责。”
那真的是他的未来吗?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好,你找对人了,然后呢?你想我怎么负责。”
面对这如临大敌、竖起一身尖刺的态度,归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放松。我不会逼你。”
看来,是有地方搞错了。
她单方面想和这孩子谈心,却没想过对方拒绝对她敞开心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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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没必要再试了。”方桌另一端,留云不赞同地哼了一声,“你最近跟他走得太近了,大家都不放心。”
少女体态的尘之魔神面上依然带笑,看起来对前半句话不置可否。不待留云继续锐评,木门便发出‘吱呀——’的响声。
“是我缠着她。”推门而入的少年皱眉道。
有岩王帝君与尘之魔神出面担保,他与金鹏勉强算是有了行走的自由。只是夜叉尚有他的族人,遥却一无所有,也无处可去。
彼时的众人一片沉默,是少女主动站出来,说如果他愿意,可以来找她。
归终的风评很好,在人们心中的威望也很高,她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仅仅出于善意,不该被自己拖下水。
“那是当然。”真君也毫不客气,“你既然清楚,就更不该与她接触。”
她俨然备好了一长串说辞,只待少年应一个字,就开始长篇大论、敦敦教导。
“我不。”
“帝君向来宽厚仁慈,想必有他教导……”留云一时卡壳,“你说什么?”
少年冲她甜甜地笑了一下,随后恶劣地牵起嘴角。
“我,偏,不。”
“你都说过我就是个大坏蛋了……那你见过坏人会做好事吗?”
说罢,不给真君反应的时间,他一如来时轻轻巧巧地把门关上,转头离去了。
留云:“……”
硬了,拳头硬了。
待他走后,归终才笑吟吟地朝留云伸出手,“赌注,是我赢了。”
“……”留云眼皮一跳,没好气地伸手将自己倾注数日心血的草图放在那人白皙的掌心。
肉体凡胎,遥的靠近哪里瞒得过两位仙人。
从一开始归终就是在赌,赌那具躯壳里有一个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灵魂。
“就算你没有站出来,帝君也会收下他的。”输了眼力又输了成果,留云左思右想想不通,还是忍不住补充。
“摩拉克斯?”少女闻言轻笑出声,这一下,连抬起的衣袖也没能掩去她嘴角的弧度。
“那块石头啊……他虽然尽职尽责,但可不懂得怎么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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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后,璃月往生堂。
“哟,难得一见啊,你们这是在拜什……”胡桃兴冲冲地凑过来搭他的肩,又在看清楚香炉正面时瞬间成了死鱼眼。
——祭台上摆的不是什么牌位,而是一根木簪。
胡桃exe未响应。
“你们两个,请假一天,鬼鬼祟祟的不告诉我,就是为了聚在这里拜簪子?”
“……”客卿先生轻咳一声,视线有些偏移。
谁会拜她啊。归遥在心底反驳,嘴角却无意识地上扬。
尘之魔神,尘世之神。她对世间万物抱有最大的热情,也随时准备好了燃尽自己的一切。
正因为她的善良,她的诚挚,她才会为了保护她所珍视的一切死在所有人都没能看到的角落……
他甚至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想什么呢?”堂主敲了敲案桌,归遥回神,熟练地用话术敷衍过去。
——今天的阳光也很好。
真希望她能活在一个温柔的时代,希望……她也能分享这份清闲。
……
……所以说啊,他最讨厌归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