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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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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艾草已灭,下人们进进出出搬着东西,和当时搬进来的时候一样。晚霞将镜面铺上一层金箔。镜中少女的面容一寸寸凝成实体。她眉骨生得极高,面若凝脂,只是细看鼻梁两侧分布着芝麻大小的褐斑,覆在泛青的眼睑上如同结霜的鸦羽。她唇峰残留着咬破的血痂,胭脂沿着唇纹裂成干涸的河床。

周栀对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一旁的丫鬟笑着说道:“老天给小姐的这副美貌这样才不算辜负,看样子是老天爷看小姐吃的苦太多,不忍心再让小姐病下去了。”

周栀轻笑着,眼中却了无光彩,“老天是在和我开玩笑,现在给我这副面庞有什么用?只不过是让我更好地成为别的棋子罢了。陈侍郎是什么人,他知晓齐国质子的讯息,夫人为什么把我许配给他,我怎么能不知道……”

说着周栀突然抽出头上的发簪贴紧面颊,深陷进皮肤里,她表情发狠,像是要将脸上的皮划下来。

丫鬟慌忙止住她的手,哭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那些年我拼命地想要将病治好,什么法子我都愿意试,每一次发病都疼如蚀骨我都挺下来,但是现在好了,我却一点儿也不高兴。”说完周栀抓紧丫鬟小卉的手,激动地说,“只有他见过我最恐怖时候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嫌弃,也不害怕。你说我把脸划烂他会不会嫌弃我?”

丫鬟小卉抓紧周栀的手,忘了忘四周,像是怕被人听到,“小姐,你别说胡话了。小姐的心思我都明白,只是……他不过一个大夫,夫人怎么可能让你们如愿……”

周栀眼神冷落下来,她盯着碎裂的石板,身后一个小厮问道:“小姐,这面缠枝牡丹镜要搬走吗?”

“不用了,以后我的房子里不准放镜子。”

周栀痊愈不久,京城外却闹了一场瘟疫。得此病的人都在暑九的天气发着高烧,人的眼睛像是烧红的炭火,嘴唇像是烧干泛白的煤炭,城里城外,家家户户都风声鹤唳,只有求医的病人行走在街上,此外每家每户窗门紧锁。

周府循例每日烧硫磺硝石、煮酒消毒,下令禁止出入。府上的吃食不似以往那般丰富,每日也不过府上的存粮多为粗茶淡饭。

周樱听说外面瘟疫横行,每日都坐立难安,饭也吃不下去,这几日在家中翻查古籍,可是对外面的瘟疫都是听下人们传说来的,自己也无从下手攻破。

只听得每日给府上送菜的韩老六说杏林堂的两位丘大夫好心接济众人,搭了安济坊,每日在城中普善接诊,救助病人。听得此周樱不禁潸然泪下,想及丘老先生年岁已高,却还如此尽心尽力,就怕……周樱不忍心想下去,时时牵挂着外面。

可谁曾想,不过几日,周樱便收到一个噩耗。那是一个闷热的傍晚,周樱和丫鬟们坐在院中乘凉。却听见有小厮急匆匆跑来,那小厮神色恐怖又带着无奈闯了进来,谁知那小厮只在周樱耳边窃窃私语。周樱听完瞳孔巨震,不由分说得随着那小厮走了。

周樱看着那小厮避人耳目,鬼鬼祟祟朝花园东边走去,到了院门前,周樱纳闷周栀已经搬走,不知为何这小厮又将她找过来。

“姑娘你进去吧。”那小厮从怀中掏出一张纱布递给周樱,像是躲瘟神一般忙跑到院门外去了。

周樱察觉不对劲,她原以为自周栀搬走后这里没有人再住,难道又搬进来了什么人。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将两侧的烛火点亮,晃动的烛光之下,她隐约听见有人呼吸的声音,呼吸急促干结。周樱心中慌张起来,她猫着腰向前走却看见白色的床幔躺着一个人,那人转头看见她,她不禁吓了一跳。手中的灯台滚落在地上。

“樱儿……”

周樱吓了一跳,有朝前看了看,发现那病榻上的人竟然是周坤。

“老爷!”

周樱奔到床边俯身看着周坤,他的眼睛通红,像是被灼烧了一般,却汪了一湖水在其中。

“老爷你怎么在这儿?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还不是那个……毒妇……”周坤恨恨得说道,“我染了瘟疫,就将我扔在这里,也不许府上的人知道,生怕府上乱了套。”

“我是一家之主,她怕什么?死几个贱奴又有什么关系?她这是谋杀亲夫!”周坤瞪大眼睛。

周樱没有言语,却着实被周坤这番话唬住了。听周坤的意思是夫人将他一人扔在这里,就是怕引起府上人的恐慌。但是又是谁将她带来这里的呢。周樱心中拿捏不定,看着周坤目前的情形,已经十分严重了。

“樱儿,听说你略懂些医术,干爹这条命就靠你了。”

周樱此时脑子一团混乱,来不及想起她现在所面对的是一位患瘟疫的病人。“老爷你放心,我拼尽全力,也要治好你的。”

周坤颤巍巍抓住周樱的手,留下了两行清泪,想说些什么却又打住。

闷热的屋子空气似乎已经不再流动,周樱推开窗户,才稍有晚间凉风吹进。周樱的脑子也得以暂时的清醒。

府上无药,就算是要医治也无从下手,周樱看着病榻的周坤呼吸渐渐衰竭,不知如何是好。夫人已经下令不准人们外出,她无法获得药材,另一方面,她也担心会传染给院里的丫鬟们。她不明白,为什么文夫人不将周坤送到府外医治。

周樱拿捏不准,但思及若是如此放任不管,周坤必死无疑,恐怕连府上的其他人都要受到牵连。这都是一条条人命,只能铤而走险了。

月色如水,周坤没有任何力气,摊软在周樱的后背上,身体的所有重量都压在周樱身上。周樱像是深陷泥潭,每一步迈得十分费力。

周樱背着周坤来到大门口,当值的门房小厮坐在台阶上打鼾。周樱本想轻手轻脚,却还是吵醒了那守门人。

那小厮被周樱和周坤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利索。

“你们……你们干什么。”

周樱摆出了架势,既然府上的人都不知道周坤患了病被藏了起来,那她就戳破。

“没看到吗?老爷患了病,需要赶快去看大夫,耽误了你承担得了吗?”周樱装出强势逼人的模样。

那小厮不曾见过周樱,只以为她是周坤院里的丫鬟,看着周坤面色惨败,要死不活的模样,便信了,连忙将大门门拴打开。

周樱背着周坤一步一步往东城走,此时月色却阴惨惨得将路边的死尸曝在路边。有百姓哭嚎,有病人呻吟。周樱沿路问杏林堂搭建的安济坊在何处,随着路人的指引,来到了城东的桃花岭。

这里傍溪是一片空地,上面搭建着三四个帐篷,飘来药香。一老一少的身影躬身在药炉前试药。周樱激动得泪流满面,轻轻唤了一声:

“丘爷爷,师哥……”

二人转过身来,看见周樱背着周坤,像是一颗小树承受着一块巨石。二人一惊,他们惊于周樱这么晚背着周坤,更惊于周坤已经病入膏肓。

三人将周坤安顿好,问他已经生病多久,周坤伸出手指,比出了一。

“一天怎么就病成这样子?”

周坤闭上眼睛,无力得摇摇头。周樱也没有多嘴。丘潼端来药碗,周樱服侍着周坤喝下。周坤喝完之后没过一会儿便睡着了。

周樱看着周围横七竖八躺着的病人,孝子贤孙,贤妻良母侍候一旁,他们都无惧生死,只求亲人能好起来。龟裂的河床蒸腾着蜃气,病患在芦苇棚下呻吟,腐肉的气息引来了绿头苍蝇。

“师兄,我不回去了,我要和你们在这里救人。”

……

前来求医的人越来越多,丘老大夫看诊,丘潼记录,周樱则在药炉边熬药。本就是高温时候,站在炉边更是如同站在蒸锅里一般,周樱汗如雨下,嘴中却楠楠有词,默默念着那医术中的配方。

周坤喝了几顿药已经慢慢退了烧,却还是浑身无力。

“黄芩三两,黄连二两,陈皮五瓣……”

周樱将药分散给众人,这是普济消毒饮,只能有舒缓却无根治的功效。周樱远远看见丘老先生擦着额头的薄汗,坐在凳子上叹息,他直不起的脊背像是压在周樱心上的拱桥。

几个穿着官服的衙役搬来了几袋大米,赈灾粮到了,还未架起锅,人们都一应而上。

“排队领,排队领……”

这每日的赈灾粮都有限,总有人是吃不到的,但是那官兵却例行公事,每日的粥量不多不少,施完便走。因此路边很多不是病尸,而是饿殍。不过人们都不约而同都会将第一碗粥留给丘老先生。

周樱因为医者,也先分到了粥,她却没有喝,她端着药碗来到一对母女身边。

这母女两相依偎着,原是母女二人得了瘟疫被丈夫赶了出来,那母亲已经虚弱得随时都能昏倒下去,却还是呵护着她的女儿,周樱看着母女二人在铄石流金的时候想起来那年冬天,一样得灼人。她每日省下自己的口粮给这母女两,自己却不觉饥饿的侵扰。

浓云压城,狂风锤击着绿树发出鸣响,暴雨马上就要来了,安济坊必须要转移,不然河水暴涨将会冲淹这平地。他们不能进城,只能再往西。

周樱在外将草药都装好,却听见一老仆的喊叫声,

“姑娘,药炉要炸了!”

周樱忙朝草屋内奔去,她掀开草帘时,药雾扑面而来。赤红的药汁在瓮中沸腾,顶得铜盖哐啷作响。她准备抄起麻布裹住双手,却听见砰的一声,热雾灼痛了眼睫。

铜盖掀翻的刹那,有人攥住了她的手腕,衣袖掠过她的眼角,她踉跄着跌入雨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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