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明美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却没有抽开。
她低头看着蜷在椅子里的年轻人——他半阖的眼睫下,天蓝色的瞳孔失焦,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指节紧紧抓住她,指尖绷得发白,像是抓住最后一块浮木的溺水者。
“我要吃淀粉肠,要煎到微焦的那种……”他像个发烧的孩子一样任性地要求着。
她轻轻掰开黎洺的手指,把毛毯裹在他无意识发抖的肩上。
“这个项圈……没关系吗?”
黎洺突然清醒般缩回手,打翻的药瓶里滚出最后两粒白色药片。
“你别管这个,你管不了这个。”他别过脸用袖子抹了把鼻子,“你怎么还不去做蛋炒饭。”
“冰箱里有高汤冻,我熬了一晚上。”明美假装没看见他发红的眼尾,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很快传来平底锅的滋滋声。
黎洺的视线随着地毯上的光斑移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浑浑噩噩的,好像失去了一段时间意识,直到焦香的油脂气息钻进门缝将他唤醒。
他鬼使神差的爬起来跟着香味过去,看见明美正用锅铲煎鸡蛋,砧板上淀粉肠切成了菱形的样子。
“别站在那里。”明美没回头,“桌上有粥,先喝点垫垫肚子暖暖胃。”
桌子上果然放着一小碗熬的浓厚的粥,黎洺闻到了山药和红枣的味道。
黎洺端起来小心的喝了一口。
粥的温度刚好,不烫不凉,足够让僵硬的手指恢复知觉,又不会灼伤麻木的舌尖。黎洺捧着碗的掌心渐渐沁出薄汗。
山药煮得软糯,红枣的甜味锦上添花。只是似乎有些过于甜了,好像额外加了一些糖。
这是一碗熬得很好的粥,最上层浮着米油,暗红色的枣肉已经炖得酥烂,在米汤中晕染开淡淡的玫红色,枣皮微微翘起,露出内部金黄色的果肉。
他注意到自己的手不再发抖了。
“怎么样?听说桑落酒大人你是种花人,我试着用您家乡的材料做了粥。”煎蛋在锅里发出欢快的噼啪声,明美在这噼啪声中温声道。
“……太甜了。”他哑着嗓子说。却又往嘴里送了几口粥。
喝完粥后黎洺不知不觉走到明美身边看她煎蛋。
蛋液遇到热油发出欢快的滋滋声,很快变成金黄色的蓬松一团。
淀粉肠切片入锅时发出噼啪声,边缘卷曲成小船的形状。
明美撒入的葱花撞上热油,青涩的植物香气立刻与肉香缠绕着升腾而起。
黎洺站在一旁看着,突然想起妈妈说过:“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就是食物在锅里跳舞的声音。”
“炒饭快好了,要现在吃还是再等一会儿?”
“现在。”黎洺说,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饿了。
明美把炒饭盛到两个盘子里,金黄的米粒、粉红的火腿丁、翠绿的葱花,还有边缘微焦的淀粉肠片。她递给黎洺一个,然后伸手拿了两双筷子。
黎洺伸手接过了盛满的炒饭盘子。金黄的米粒间点缀着焦粉色的淀粉肠,边缘微微卷起,是他喜欢的火候。
明美笑着解开围裙时,黎洺注意到她手腕上被他攥出的红痕。
“就在这里吃吗?”黎洺看着厨房的小餐桌,那里通常堆满他的电子元件。
明美已经清理出一小块空间,放上两个杯子和一壶茶:"阳光很好。"
确实,正午的阳光透过厨房窗户洒进来,照在木制桌面上,形成一块温暖的光斑。
黎洺犹豫了一下,最终坐了下来。明美坐在他对面,双手合十说了句“我开动了”,然后开始吃饭。
黎洺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说“我开动了”,然后夹起一口炒饭送入口中。
味道和记忆中一样——米饭粒粒分明,火腿咸香适中,淀粉肠边缘的焦脆感恰到好处。
像是学校对面餐馆做的,很好吃。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这大半年以来,第一次和人面对面坐在阳光下吃饭。
“好吃吗?”明美问。
黎洺点点头,又吃了一口。这一次,他尝到了一点点黄油的味道,让整个炒饭更加香浓。
阳光照在他的手背上,温暖的感觉从皮肤一直渗透到血液里。
他低头扒饭,突然含糊不清地说:“……拖鞋拿出来穿吧,地板凉。”
窗外传来晨间新闻的广播声,盖过了他发颤的尾音。
“什么?”明美好像没听清。
黎洺欲盖弥彰的说了句“没什么”,低头继续吃饭。
阳光、炒饭、对面坐着的人……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像一场随时会醒来的美梦。
但此刻,他决定暂时忘记任务、忘记穿越、忘记脖子上的项圈,只是专注地吃完这盘炒饭。
炒饭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他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终于从冻结的胃里漫上来,融化了喉间铁锈般的血腥气。
有什么东西好像从脸颊上滑下来了。黎洺心里一慌,去摸了摸,红色的,是鼻血。
幸好是鼻血……
东京的天空依然灰蓝,但阳光穿透云层,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十二下,清脆悠扬。黎洺数着钟声,随着节奏一下一下咬口中被他特意挑出来先吃掉的淀粉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