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做错,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你让我说的话我也全部都说了,我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以来,我对这个家没有没任何不良影响……”萧卿稔话速急促,每个词语都的形容恰当,听起来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念稿。
萧家书房偏于小巧,布局有序。楠木书桌背靠落地窗,棕黄沙发落于进门一角,房间之内格格不入的是一方留声机。古旧的留声机被刷成了淡粉色,颠倒了整个格局,唱片旋转,歌声幽幽。
萧卿穗自萧卿稔开口就漫不经心,她起身,从他身后走过,边听着萧卿稔毫无作用的叙述,边打量着突兀的留声机。
祖父忙于签署成堆的文件,眼皮从未抬起过。
这屋子里的三个人只有萧卿稔一人独奏。
“包括我今天一举一动都是按照你们吩咐好的,我没有背叛任何人,更没有背叛萧家……”
“祖父还是这么喜欢这台留声机,只不过有些老旧,就算刷再上好的漆内里依旧是一片狼藉。”萧卿穗精致碎钻指甲划过留声机的表面,留下了重重划痕。
指甲划过金属的声音刺耳,萧卿稔捂住了耳朵。
直到房间内充斥血味,刺耳的声音才结束。
萧卿穗举起了被长甲撕裂的食指放在唇边止血,她不屑的眸眼嘲笑跪坐在中央的萧卿稔。
“你……”萧卿稔其实还是担心她的伤口,想去关心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因为这人看起来一点也不痛。
萧卿穗甩了甩手指,语气轻蔑,“你蠢得要死,你真的姓萧?萧家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你对萧家最大的帮助就是嫁人。”
“可是我帮了你们。”萧卿稔绝望地喃喃开口道。
窗外淡薄的云被冷风吹散,清冷月光冲破窗棂的制衡刺入温室。
诡异安宁的气氛让萧卿稔皱眉,忽而一阵恶寒爬上后背。
“帮?”萧卿穗笑出癫狂,留于齿上的血红衬的皮肤更为洁白,“你是不是对你的行迹有误解?”
粘稠的血珠落于地面,萧卿穗表情异常平静,似乎被割伤的手指并不是自己。她卷着发尾,抬眸间沾染了笑意,“就算彻底坏了,还是能用,天生就是残次品,该怎么用?你教教我?”
萧卿穗的语言逻辑混乱,无法知晓这人组织语言的思维逻辑。
这才是怪人萧卿穗的思考方式。
“我真是不太懂,我们母亲是一个人,我们家是一个,碰到人、所处的环境、遇到的事情都是一模一样,你究竟是为什么又笨又蠢,你把你对外高高在上的姿态放在家里不行?你好歹装一装,这你都做不到?”萧卿穗越说情绪越来越激动,她望着一直沉默的哥哥,掐起他的领口怒吼,“你说话!”
萧卿稔沉默。
他从小到大见惯了萧卿穗的被逼疯的模样,更熟悉只要沉默面对,萧卿穗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正常。
萧卿穗从小要强,想得到的会不择手段得到,哪怕是丢掉了一切,她都不在乎。
萧卿稔与他完全不同,他摆烂随大流,他所知的一切道理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萧卿穗是最了解他的为人,他确实就是一个无能无力的废牌,什么都做不好。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遗产,你懂不懂我们现在处境是什么?”萧卿穗表情狰狞,“萧家财产继承人不止是我们,外有野狗!内有野种!”
萧卿稔不懂,他这个一出生就被定下娃娃亲的人,说白了,日后也是一个外人。
萧卿穗的怒火对萧卿稔一点用都没有,只有她一厢情愿的泄愤,她早已知道这个哥哥根本不会反驳自己。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萧卿穗看起来真的是癫狂了,久压的泪水奔涌而出,少女的脸上难得出现真实的情绪。
悠扬的音乐声戛然而止,古旧的留声机终于停止了工作。
窗外狂风大作,月光再次被云彩挟持。
怒声在房内回荡,泪珠溅射动人心弦。
“穗穗。”祖父开口。
“祖父,你也一样,你以为你装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我就会毫无忌惮接受这份偏爱?”萧卿穗真是疯了。
萧卿稔抓住她的手,尽力让这个疯子克制,“你在说什么?”
萧卿穗的手被紧握了几分,“哥哥,你不敢我敢,祖父现在别无选择,给你这个废物?还是给来路不明的野种?还是坦白恭顺的我?”
“你在说什么?”萧卿稔被捏得喘不过来气,断断续续问道。
萧卿穗一把将他松开,毫不留情面推搡到地。她转身看向祖父,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不紧不慢说道:“祖父你不信任周元佲,就算是亲子关系证明摆在你的面前,你依然相信周元佲身份成迷。以你多疑的性格,我今天不教唆萧卿稔出手,你也一定会找到机会让他身败名裂,可是我帮你了。”
萧卿穗走到留声机面前,换下唱片,“我也不掩饰什么,我就是要继承萧家的人。”
祖父沉默不语,苍老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情绪。
“祖父你老了”萧卿穗重重拍了拍留声机,到真是传出了音乐声,“说白了你会死在我前面。”
“萧卿穗!”萧卿稔喊道。
“刚刚质问你,你一声不吭,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反问我!”萧卿穗把他吼了回去,笑脸盈盈道:“除非,祖父愿意杀死我,就像爸爸妈妈姑姑姑父那样。”
稀云散去,房内皎洁月光分割。
少女眼神坚毅,偷走了夜的冰寒。
老人沉于黑暗,渡光了光的圣洁。
“什么……”萧卿稔望向低头工作的祖父和不退让的妹妹,身躯止不住抖动,是他一直看错了吗?
墙上金属牌匾不断渗出漆白的光亮,那金黄四字‘模范家庭’令人作呕。
萧卿穗闭眸,长久沉默后,他温声细语道:“我觉得周末会是个好日子,对吗?祖父?”
声线与歌声缱绻,美妙不详。
祖父一直对他们一家很好,他们一大家和谐有爱,是政府称赞的模范家庭。
萧卿稔一直认为或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父母才会意外出车祸身亡。
没想到是祖父的手笔。
萧卿稔从来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一直以为自己有一个慈祥的祖父,一个桀骜的妹妹。
他理解妹妹为什么看不惯周元佲,是表哥一向被宠爱的份额被夺走,妹妹肯定会嫉妒。
周元佲是被祖父突然带回家的,说这是逃走的姑姑留下的孩子,萧卿稔不介意自己为数不多的爱意被分走,但是看不惯妹妹受尽委屈。
当萧卿穗说出这个今天的提案时,他起初不同意,原因是他没有成功做过一件事情,比如隐瞒妹妹砸坏的花瓶、藏匿妹妹最喜爱的小说……
但……她是妹妹,是从小到大的小孩子,父母已去世,除祖父外,只有他,唯有他,有责任与义务照顾好妹妹。
三年前,在父母葬礼上。
萧卿穗哭得稀里哗啦,支支吾吾问道:“哥哥,你说祖父也会把我们抛下吗?”
萧卿稔蹲下与她平视,泪花在眼眶打转,抖着手拿起手帕给她擦泪,“哥哥会陪你一辈子。”
“你想怎么做。”祖父默许。
萧卿穗抿嘴,“我答应过哥哥,无论是否成功,我不会阻拦他和相爱之人的离开……”
“我反对。”这是萧卿稔在萧家第一次反抗。
萧卿穗错愕,话语停留在嘴边。
“你想我推到哪边?”萧卿稔抬眸,热泪盈眶说道:“我是不会把你丢下的,我是你哥,从小一起长大的哥,答应过你陪你一辈子的哥哥。我想结婚,早就结了,为什么推迟一次又一次……”
“你住嘴。”萧卿穗咬牙,低头刻意隐匿见不得人的神色,说出的话恶毒不留情分,“我萧卿穗从来没有这么笨、这么蠢、这么傻的哥哥,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你除了会添乱帮倒忙,还会什么?”
“我……”萧卿稔竟没有任何理由反驳。
萧卿穗深吸一口气,恶笑浮现在脸上,“祖父,萧卿稔好像就这点作用了,一旦他嫁进师家,师家就是我们可用的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们就是亲家,利益相连,割舍不断。”
“萧卿穗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一个萧家继承人该说的话。”萧卿穗高声打断他的反驳,缓步靠近萧卿稔,慢慢将他扶起,话语冰冷,瞳孔冷彻,“哥哥,你不是想帮我吗?我只需要你嫁进师家,什么都不需要做。”
“我不会同意,你为了萧家,拉着师家趟这个浑水。”萧卿稔甩开她的手,对峙道。
“呵,那你就不要用哥哥的身份来对我道德绑架,我还有那么一瞬觉得你是真的想陪着我,可能是我对亲情太幻想了。”萧卿穗转头,双手无奈摊开,“你直接告诉我,你爱师燕蘅,爱到放弃萧家也要保全师家不就行了?和我在上演什么兄妹情深?”
一声脆响响起,萧卿稔给了萧卿穗一巴掌,萧卿穗的脸瞬间红肿。
“我一直以为你是纨绔,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没想到你早已变成我根本认识的模样,你是……彻底和凶手同乘一舟是吧?”萧卿稔扇得手痛,一掌下去心如刀割,一阵罪恶由心底而生。
掌声余响静默了整座书房。
萧卿穗擦去嘴边血迹,捂着脸颊,忍下巨痛颤抖着站稳,“萧卿稔这一掌我记住了,萧家从来没有凶手,父母和你一样都是不守规矩的人……”
“我也不同意和师家联姻,师家势大,池子更深,你把你哥放进去,更是被啃得骨头不剩,那里适合穗穗。”祖父停笔,不露异样神色,平淡看着两位小辈,“温鸢徐家最近送了几罐龙井,最近太忙,我竟然真给忘了。”
两位小辈刹那间的表情着实让人惊喜。
祖父起身路过两人,落座在沙发主座上,露出那和蔼的笑容,“你们不坐下来尝一尝吗?”
萧卿穗依旧维持坏笑的底色,“我听祖父安排,祖父不会害我,不像某个傻子。”
“我不爱喝茶。”萧卿稔紧握双拳,离开时只扔下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