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帆簌簌作响,被灯光拉长的影子也左右摇晃着,楚漫望着海平线的尽头,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的同时没忍住打了一个呵欠。
任徽和季夭在客厅留守了一晚上,为的就是起床任务,这次唤醒方式温和了很多:直接掀被子,没有怪异小饮料和万恶抽签桶。
四位嘉宾各自拍摄日出照片,由节目组统一发布在微博上,一小时内获得票数第一和第二的人可以乘车去市场,进行下一轮游戏;最后两名则步行,直线距离二点六公里。
打哈欠具有传染性,楚漫的一个哈欠,一串人先后都开始了哈欠,哈欠带出来的酸涩,生理性的眼泪一连串的溢出眼角。
林却揉了揉眼睛,最后干脆双手捂住了脸:“啊!!!”
鹿聆一激灵,泪眼朦胧地看向她。
林却的手指叉开,在眼下比成了两个“耶”,声音不自觉黏糊:“有点喘不过气了。”
楚漫瞥了她一眼,她其实也有同样的感受,但出口没忍住还是质疑:“那你拍夜戏的时候怎么办?”
“要多做做有氧和力量训练啊,身体素质很重要的。”
林却:“……”
她倒也不是真的有多不舒服。
谢栖之笑了下,从口袋里捞出来两听可乐,递给她们:“喝口可乐醒醒神。”
莫笠诧异:“哪儿来的可乐?”
“哎!”
楚漫叹了口气,“其实我现在也迷迷糊糊的,起太早了,导演!”
任徽目移,装没听到。
楚漫气笑了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瘫”靠在船板上的时候,后背先抵到了林却的指节。
她瞬间弹起,林却收回手,眼眸无辜:“钉子翘起来了。”
“哦……”楚漫往前坐了坐,余光瞥着林却,声音不大切迅速的说了一句“谢谢啊。”
不等林却做出回答,她又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下,眯眼望着天空:“相比日出,我还是觉得日落更美好——谁规定一日之计就必须在于晨了,死亡是灵魂的新生!”
莫笠余光斜睨着楚漫手上的可乐,咽了咽,看向林却:“还有吗?”
林却看向谢栖之:“还有吗?”
莫笠补充:“无糖。”
“无糖。”
“那等你成灵魂了再考虑日落的事儿吧——你不能喝可乐,喝一次呛一次,”谢栖之在包里翻着,“酸奶行吗?”
“什么酸奶?”莫笠警惕的看着她。
“当当当当——”谢栖之自带配音地拿了出来,“爽歪歪!”
莫笠:“……幼稚。”
“难道不好喝嘛?”谢栖之分着酸奶,反问道。
莫笠冷眼看着爽歪歪,移开了视线:“糖掺香精,健康杀手。”
“都和你一样健康的活着,嘴巴舌头包括胃,午夜梦回的时候都后悔跟了你,”谢栖之把酸奶递给她,“你要不要?”
莫笠扫了一眼酸奶,偏过头:“谢谢,我还是想多活一会儿。”
“切,”谢栖之眼中的笑意粲然,递给林却后,又拿出了一瓶塞给了她:“有氧和力量训练来不及了,先补充点碳水化合物吧——6.5克呢,还有浓缩蛋白粉。”
林却哭笑不得:“谢谢,但我奶制品过敏,”
说着,她的视线在周围一圈人身上扫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鹿聆莫名奇妙有些紧张。
林却的视线定在了她身上。
然后又收回了。
“阿楚姐姐,”
林却笑容莞尔,“你喝吗?”
楚漫倒吸了一口凉气,背对过摄影机,一双杏仁眼看着林却,没有说话,但骂的很脏——你吃错药了?
林却耸了耸肩:真的过敏。
楚漫:……
“嘭!”
海风卷起的海浪猛地拍击了一下船体,鹿聆左右轻晃了一下,然后舒了口气——万幸,没有摔倒。
但那瓶爽歪歪“扑通”一声,掉进了海里。
——谁都喝不到了。
挺好的。
鹿聆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专注在工作上。
莫笠看了一眼酸奶掉下去的位置,余光又扫过恍如没事人一样的谢栖之,她整理了一下口罩,嘴角破皮的地方已经结痂,稍微扯动,便是撕扯的刺痛。
始作俑者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谢栖之笑容粲然,眼眸澄澈,手撑在下巴上,食指无意似的划过嘴角。
莫笠深吸了口气,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了海平线,天空已经不似她们刚出发时候灰暗了。
这块巨大的画布上,自上而下,原本的墨蓝色逐渐变成了透亮的蓝宝石一样的蓝色;然后是渲染开的粉紫色,最后,最靠近海平线的地方,血染过的红——
“扑通——”
太阳跳出来了。
光束透过云彩,油画一样的橙黄色光束。
四个人安静望着太阳。
日出时分的阳光不似八九点钟,她温柔的接受着人们的视线,慷慨的把自己的光芒洒向海面,洒向星星点点的渔船,洒向远处海滩上的行人;
摄影机的镜头对准四个人,四个人迎着日出,船悠悠前进着,载着四个人一起驶入阳光里。
鹿聆看着她们,嘴角上扬着。
——像冒险小说的终章。
她这样想着,不自觉哼了一段旋律,声音很小,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哼唱旋律;
林却的耳尖微动,猫一样转过头,望向她。
鹿聆低头看着摄影机的屏幕,身体的一半被她挡住,橙金色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拥抱着她一半的躯体。
深色的眼眸也变幻出了更浅一度的色彩,花纹都那样可爱。
所有人望着日出,沉浸于美好;
林却望着鹿聆,眼眸温柔。
是她永不迟到的春天。
但她又在鹿聆察觉到她视线的前一秒,重新看回了太阳。
鹿聆看着镜头中的林却,眼眉微蹙。
错觉吗?
应该是错觉。
这部分应该很适合出现在预告片里。
鹿聆想。
下一秒她的设想得到了肯定。
任徽编辑好微博点击发布后,对季夭说:“这一部分剪在预告片里应该不错。”
季夭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鹿聆有些诧异,回想起了那天,不禁问:“剪辑也是您负责吗?”
季夭点头:“严格说,我负责剪辑你拍的这些素材,其余人各自负责各自的素材。”
“咱们组虽然学院派不多,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当年都是同人圈知名剪刀手,”说着,她笑了下,“众所周知,不会剪辑的摄影师不是一个好大夫——第一天带你的小远,本科研究生都是我的学妹。”
“导演算半个学院派,她研究生从临床跨专业到了新传。”
鹿聆咽了下:“这专业跨度有点大啊。”
“新传啊,”一旁的莫笠偏过头说,“挺好的,祖上特别富的专业。”
这下轮到任徽纳闷了:“嗯?”
莫笠微微一笑:“大明朝的时候。”
“一开始是东厂比较牛,西厂后来者居上了,但影响不大,干的都是一个行当。”
“噗哈哈哈哈哈哈……”
谢栖之深吸了口气,余光正好瞥到林却,顺势道:“小林呢?”
“我?”
林却说,“成大的数学专业。”
鹿聆微怔,高考录取结果出来的时候,鹿晔曾经和她提过一嘴,林却考上了成大。
具体哪个专业鹿晔没有说。
或者鹿晔讲了,但她不想记住。
总而言之,她对于林却的大学生活了解仅限于:她是理科生,上岸了优秀的双一流高校,大三的时候作为演员出道后也顺利毕业了。
“出道前我正在准备教资考试,”鹿聆的思绪被牵扯了回来,林却说,“如果没出道的话,我现在已经在高中当老师了吧——幸亏出道了。”
楚漫也舒了口气,“吾心甚慰”的望着林却:“好事一桩啊,我根本想象不到如果你是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会是什么样子的。”
林却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我也想象不到。”
楚漫笑容轻松,看向莫笠:“小莫,你——”
莫笠瞥过视线,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让她哽住了:“我没上过大学。”
“啊?”
“嗯。”
莫笠表情淡漠,一时叫人分辨不出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网上说的那些什么,我高中毕业就去国外读书,毕业于那个什么,纽约什么学校,假的——我没上过大学,也没上过高中,初中肄业。”
“啊……”
楚漫的嘴巴张张合合,视线在众人身上跳转,短暂略过谢栖之,定格在了任徽身上。
莫笠眼角的余光同样扫过谢栖之,然后看向任徽,好脾气地笑了下:“没关系,导演这一部分到时候正常播出就好——那些东西本身就是假的,与其到时候被别人扒出来闹得沸沸扬扬,不如我自己讲出来,而且,”
“我现在站在这里就已经证明了,学历不怎么重要的,”她捧着自己的脸,同样的橙色救生衣穿在她身上,仿佛某品牌的当季新品,这是她的本事,是老天喂饭吃的证明,“漂亮才是最重要的。”
鹿聆戴着口罩和帽子,表情和微微蹙起的眼眉都被阴影遮盖住了,她不认同莫笠的观点,但莫笠站在那里,又是自己观点最有利的证明,她下意识看向林却——林却手撑在膝盖上,眼睛出神地盯着某处,似乎完全没有听莫笠的发言。
莫笠斜睨着谢栖之,谢栖之始终没有抬头,唇角和眼尾上扬的弧度标准而温柔,似乎是她在听并且立场中立的证明。
小船越来越靠近码头,挺稳的刹那,她抬起头,莫笠偏开视线。
“结果出来了,各位。”
莫笠站起身,望着任徽。
任徽微微挑眉,结果似乎也超出了她的预想——
“我们有两个第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