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南巷的难过和纠结并不能阻挡即将到来的船票。
那天晚上他茫然地面对着桑海说出“不知道”后,桑海很生气。
抱着枕头被子,一个人跑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睡觉。
宁南巷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了十八年的床突然在一刻变得又大又空。
他猛地坐起来,默默盯着床尾的风扇。
随着入秋,海岛的夜晚越来越凉爽,按照他以往的习惯,早就把这个有些吵闹的老家伙早就被塞到了床底下。
但桑海和他睡的第一晚嚷嚷着热死了,宁南巷虽然吐槽他火气太足,不如跳到海里游个泳,但依旧把风扇留到了现在。
盯了一会,宁南巷将风扇打开,调到最大档。
有些老旧的叶片转动发出嘎吱的动静,在寂静的晚上格外明显。
宁南巷抱着被子,脸凑到风扇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脸被冷风吹得微微发僵,他才小声地叹了口气,打破只有风扇在散发噪音的空间。
风扇最终没有一直吹到天亮。
半夜宁南巷被冻醒,爬起来关了风扇,缩到床靠墙的一侧继续睡觉。
另一边还留着一小半的空间,等待着它的主人。
很可惜。
半边床的主人始终没有再次出现,而床尾的风扇也没有再打开。
石砖房里慢慢地清空直到恢复到了宁南巷一个人住的状态。
桑海抱着贝壳风铃,站在码头上的小甲板。
身后的汽艇发出轰隆的声响,催促着行人上船。
“小海!快一点,船要开了。”妈妈在后面催他上船,桑海远远地“哦”了一声,但背影仍然一动不动。
“这个小鬼,死要面子,现在后悔了。”爸爸跟着探出个头,背着桑海打趣他。
“少说几句。”妈妈拍了他一下,“南巷学校还在上课,今天怕是过不来了。”
两个人收了声,让船师傅在多等一会。
只是远处连着码头的那条小路始终很冷清,空空的看不见人的踪迹。
汽艇又鸣了一声笛。
桑海慢慢地收回目光,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朝船走去。
他穿着来的那一天的衬衫,风灌进去吹起飘荡的褶皱。
“桑海!”
远远的一声让飘荡的衣摆停了下来,桑海猛地转过身,双眼发亮。
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他气喘吁吁地背着书包,背带在肩膀上凹陷出两处痕迹。
宁南巷显然也看到了码头站在的桑海,他把满满当当的书包扔下去,浑身一轻,加速跑过去。
风在他身后快速地带着两侧的树木倒退。
几个呼吸间他扑到了码头边,像只鸟儿一样跳上甲板,稳稳地落到了桑海张开的双臂间。
“你怎么来了。”桑海显然还在摆样子,故意说反话刺他,“你不是上课去了?”
宁南巷呼噜了起飞的头发,喘了好几口气,“我逃课了!”他的脸颊还因为长段的奔跑带上绯红,双眼发亮地看着他。
“啊——”桑海拖长声音,“我把好学生带坏了,齐老头要在背后骂我了。”
齐老头是他们的教导主任,天天热衷抓逃课的人在校门口罚站。
桑海转学的这一段时间是校门口的常客。
宁南巷之前还说他比起上学,更像是去当保安的。
“他没发现我。”宁南巷举起胳膊给他看,“我从教学楼后面那个墙翻过来的。”
他的皮肤格外白,攀爬的时候因为用力硌到留下几个显眼的印子。
桑海抓着他的手揉了揉,“笨死了,连墙都不会翻,下次我带…”
他突然停住,沉默地垂下眼。
宁南巷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心里很难受。
平时因为一点事情都能叽里咕噜说个不停的两人突然变得哑巴。
他们在最后的时刻变得寡言,只是对视着,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小海,该走了。”妈妈又一次的催促。
桑海重新提起放在脚边的包,松开宁南巷的手。
看了他许多眼,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
“我会去找你的。”
宁南巷突然在身后出声,声音在起了风里有些轻,但却格外坚定。
桑海慢慢地停下脚步,却迟迟不转过身,宁南巷有些不高兴,他可是做了一天的心理工作才说出口的。
“桑海!”他生气地跑到桑海面前。
看到甲板上有一圈小小的水痕,“你哭了?”宁南巷弯腰去看。
桑海撇开头,将他的脑袋推开,“宁南巷你烦死了,搞这种环节。”
“哈哈哈哈!”宁南巷得意洋洋地叉着腰,在最后一天总算有出了一口气的畅快。
谁叫之前每次打架他总是输。
桑海一把将脸上的眼泪抹掉,身后的汽艇已经没有时间了。
“下次见。”他匆匆说了一句话,高兴地笑着跑开,他登上了汽艇,趴在围栏上朝他挥手,卖力地摇的像螺旋桨。
“好。”
宁南巷站在岸边,直到半空中的小螺旋桨化作一个黑点。
远处的海域传来很悠长的大船汽鸣,带动着海风掀起的浪花拍在一侧的甲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宁南巷的海岛夏天。
在这一刻才真正的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