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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惊鹤(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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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叛出……弟子绝无投靠其他门派的心思。”陆含璋谨慎开口,却见谢浮玉的脸色更沉了。

谢浮玉撂了调羹,语重心长道:“含璋,是同门中哪个弟子欺负你了?为何会有想退出师门的想法?”

“师兄们对我颇为关怀,断无欺侮之说。”陆含璋如实道,他从未后悔来惊鹤门,也从未后悔拜入谢浮玉门下。

“是弟子想效仿傅师兄,入凡报国。”

所谓傅师兄,乃惊鹤门的一大传奇,以凡人之身拜入惊鹤门,天赋异禀,于上京宴的比试中,只靠一剑横扫其余门派弟子,一举成名。

然而这位天之骄子却在第二年弃剑摒道,退出师门,甘愿重回凡界。

而后再无音讯。

谢浮玉气急反笑,“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就敢学人傅师兄,不行!”

这是陆含璋始料未及的。

这下轮到他疑问了,“为何?”

师尊对自己的弟子从来秉持放养状态,能学就学,不学滚蛋,前世也未尝在他门下退学的,他也应了,怎么到了自己就变卦。

谢浮玉自然不能放他走,这可不是退学的问题,放了他就是放虎归山啊!

得想个什么法子……

他眼珠一转,欸,有了!

谢浮玉咳嗽一声,瞥了眼陆含璋略显忧郁的俊脸,“你要是铁定了心想走,我也留不住你,只是我有条件。”

“师尊有何条件?”陆含璋问道。

“我瞧你法术还行,但思想不积极。”谢浮玉拿起了腔调,在“思想”二字上面加重了语气:“但是谷底天又不教授育人课之类,我既为你的师长,有必要对你的思想观念进行改造升华。”

“可是师尊……”陆含璋下意识想争辩,却被谢浮玉拦下了话头,“打住,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这教学因人而异,而你需要思想教育。”

“就这样说定了,每天下了学来登玉台上课,直到你考评合格,我才允你下山。具体的到时候再说吧。”

馔玉轩的人渐渐少了,谢浮玉看了看陆含璋盘子里几乎未动的饭菜,不免皱眉,“净顾着讲话了,快吃吧。”

陆含璋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碍于谢浮玉的命令,只得默默扒饭。

吃过饭后,师徒俩分道扬镳,一个去谷底天参加下午的课程,而另一个则要去戒律那领罚。

戒律长老管戒律堂,人如其名,是个刻板还爱吹胡子瞪眼的老头。

谢浮玉上了门,这老头一边登记册子,一边不忘教训谢浮玉,“为人师者,天天比学生到的还晚,你这像什么话!”

刚一进门就被劈头盖脸骂一顿,谢浮玉默默扶额,自己这长老当得好没存在感。

“愣着干什么,过来啊,傻了啊!”戒律把册子翻得哗啦响,谢浮玉也只好慢吞吞挪过去。

“去馔玉轩还是去虎溪月,你自己选。”戒律道。

谢浮玉小心翼翼询问,“这两个是去干嘛?”

戒律道:“一个洗碗一个巡逻,你自己选。”

……

谢浮玉还在权衡这两个,戒律见他磨磨蹭蹭,毫不客气替他做了选择,“那你去馔玉轩洗碗吧。”

就这么被分配了,谢浮玉仍想挣扎一番,“那我白天有课怎么办?”

戒律翻了个白眼,“你去和馔玉轩的人说,就这么定了。”

直到出了戒律堂,谢浮玉都无精打采,回到登玉台的卧房中,他蹬掉鞋子上床,干脆拿被子把自己包裹在其中。

这股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下一天,他纵使万般不愿,还是只能去汗青阁附近的馔玉轩洗碗。

路过汗青阁时,他有意无意朝里瞄了眼,只有那文云孙仍拿着书卷,嘴角噙着笑看向往来的惊鹤门人。

他心中颇觉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只好暂时将这种感觉搁在一旁,匆匆去了馔玉轩领罚。

接下来几日,谢浮玉倒是颇为充实,白日去上课,空闲去洗碗,而晚上则给陆含璋开小课。

陆含璋两辈子来,第一次被师尊开小课,他除了讶异,剩下就是受宠若惊。

毕竟从前的师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机甲兵器上,对于自己的徒弟也很少亲自教学。

于是谢浮玉打开门时,便看见这位传说中的龙傲天满脸乖巧,手上还端了碗元宵。

“听说师尊最近被罚,领完罚就要来给弟子上课,恐怕来不及吃饭,弟子就自作主张,给师尊带了碗元宵,不知师尊吃得惯否?”

谢浮玉忙接过元宵,将陆含璋迎进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元宵?”

“弟子……”陆含璋看了眼谢浮玉,转而道:“误打误撞猜到,师尊喜欢就最好了。”

谢浮玉未作他想,埋头吃着元宵,又问他:“你吃过饭没?”

“吃过了。”

“嗯。”

谢浮玉有些尴尬,自己这房间堆满图纸和零件,乱得不成样子,而且自己的亲徒弟眨巴着眼看着自己狼吞虎咽,总觉得难为情。

他不由加快了速度,最后一个元宵被他咽下,谢浮玉定了定神,转头看向陆含璋。

陆含璋神色颇为自然,仿佛刚才一动不动盯着自家师尊干饭的人不是他一样。

“吃,吃完了。”谢浮玉放了筷子,道:“咱们进入正题吧。”

“好。”陆含璋应道。

谢浮玉见他这么配合,不免雀跃道:“我回去后想了想,考评不能随便。”

他站起身来,不知从哪里拖来一大块木板,上面写了过程,结果的字样。

谢浮玉解释道:“你的考核成绩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平时成绩,另一部分就是考校。”

“两部分各占最终考核成绩的一半,你的平时成绩包括考勤,课堂互动,还有三次作业,考校的话,我觉得写论文有点为难你,到时候还是给你采用答辩的形式吧,你看如何?”

陆含璋眨眨眼,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师尊说的每个字他都懂,为什么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考勤是什么,三次作业是什么鬼,论文是什么,还有这个答辩又是什么?

谢浮玉看出了他眼中的迷茫,微笑道:“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

于是陆含璋顺其自然问:“师尊,能解释一下考勤还有这个答辩吗?”

谢浮玉托腮,手上把玩着刚刚薅来的发扣,“考勤,你可以理解为点卯,你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的平时分就会很低。而答辩……”他有意顿了顿。

“我没让你写文章,所以我对你的答辩也就是提问题,通过提问题看你的回答是否达到我的目标。同样也会有评分哦~”

“如果最后的考评成绩不合格,那你就不能擅自退出师门哦~”谢浮玉眯起眼重陆含璋笑道。

陆含璋勉强听懂了谢浮玉的意思,这种平时和考校结合在一起的考核法,于他而言是第一次听说,如同天方夜谭一般,不愧是师尊。

想到这里,他不免对师尊充满崇敬,“师尊博学广识,是弟子孤陋寡闻了。”

谢浮玉心虚地移开眼,这孩子也太实诚了些。

陈述完考核要求,谢浮玉便正式给陆含璋上课了。

“咱们今天先教三观。你知道三观是哪三观吗?”

陆含璋配合地摇摇头。

“三观包括了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我们先来说世界观,通俗来说,世界观就是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和观点,我们一般有两种世界观,一种是唯物主义世界观,一种是唯心主义世界观。”

……

“好了,我给你布置下第一次作业,你准备两张纸,一张纸记录身边人蕴含良好价值观的行为,另一张纸记录你自己做的蕴含良好价值观的行为。这个作业给你一个月的期限,一个月后交上来我批阅。”

谢浮玉说得渴了,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看见陆含璋的神情,他后知后觉察觉不对,他好像拿错杯子了。

他眼珠一转,或许是个为人师表的时候!

谢浮玉放下杯子,掏出手帕仔细擦拭后又放到陆含璋面前,道:“是师尊不对,拿了你原本喝茶水的杯子。”

陆含璋忙摆手,“师尊没有不对。”

谢浮玉语重心长道:“傻孩子,我们拥有良好的价值观,所以对于做错了事情要勇于承认,要积极改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陆含璋觉得师尊在哄小孩,抛开他这个里子不说,这时期的陆含璋怎么说都看着像17、18岁的青年了,师尊还跟哄孩子般循循善诱。

但他转念一想,师尊肯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他真的照谢浮玉的话去做了。

暮青山上课迟到,陆含璋提了笔,就这么静静盯着她,盯得暮青山心里发毛,她怒道:“盯老娘干嘛,你最近怎么了神经兮兮的。”

陆含璋摇摇头,叹了口气,“你上课迟到却不弥补自己的过失,并非是蕴含良好价值观的行为。”

说罢扬长而去。

虎溪月的萤灯时不时会坏,巡逻的弟子有时碰到这个突发情况,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两名弟子正摸着黑巡逻,都在暗自祈祷别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哪知前面忽有个人影。

其中一人咽了口唾沫,给自己默默壮了胆,大声道:“谁在那边!?”

只见那人影慢慢走近,那人手上提了盏灯,待到近处,陆含璋才开口,“萤灯坏了,二位师兄应该不好巡逻,我来给你们送盏灯。”

这二人见他身着惊鹤门的弟子服,态度真诚,不似作伪,卸下了之前的防备,忙不迭接下,感激道:“多谢啊,好人一生平安。”

陆含璋报之一笑,从袖中掏出一纸一笔,在纸上勾勒几笔,随即消失在二人面前。

诸如此类的事件不胜枚举,没过几日,惊鹤门的树网中便多了个“道德标兵”的热搜。

【热心弟子A】:最近遇到个老好人,我走的时候忘关教室门,第二天回去一看发现门关了!我差点还以为是灵异事件!

【刀口舔糖】:楼上会不会是巡夜的人给关的门?

【青山不改】:不可能哈,我上次也是最后一个走忘关门被巡夜的发现了,然后被叫去了戒律堂伺候。

【胆大一哥】:楼主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前几天轮到我巡夜的时候,虎溪月那个萤灯又坏了,没成想遇到个好人给我们送灯,哎呀夜里虽凉,但我心暖暖的。

【捣蛋鬼别捣蛋】:不是,你们怎么都遇到的是好人,就我遇到个爱管闲事的是吧,我就往照影泉里撒了泡尿,那人让我舔回去,我不肯,那人把我打了一顿送戒律堂了。

【玉你无瓜】:楼上搁这抱怨啥呢,这不纯纯你活该啊,照影泉是你随便撒尿的地方吗?

【青山不改】:支持,你不知道照影泉连着谷底天啊,等于是在我们头上撒尿,该让戒律那老头子好好揍你一顿!

谢浮玉正看得起劲,这两天他从馔玉轩的大嫂那学会了通过灵识使用树网,在这个没有手机的年代,他看树网看得不亦乐乎。

正当他准备继续炮击【捣蛋鬼别捣蛋】时,陆含璋来了。

谢浮玉忙关了树网起身迎人,这人甫一进门,谢浮玉就看到了他脸上的伤口,“你这伤口怎么回事?”

陆含璋低下头,一脸愧疚,“是弟子术法不精,原看到有个同门对照影泉行不轨之事,本想制止,但最后起了冲突,一道往戒律堂去了。”

谢浮玉想起刚刚吃的瓜,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你先脱衣服,我看看伤势。”谢浮玉把他拽来床边,转身去柜子里找药。

陆含璋虽本意为制止同门,但毕竟打了架,自然也要挨罚,门内规定斗殴者根据情节轻重罚鞭刑。

“师尊……”陆含璋有些犹豫,但还是顺从地褪去外袍。

谢浮玉坐到他背面,看着背上几道鞭痕,难免咋舌,“戒律怎么打那么狠。”

他一边上药一边道:“若是弄疼你了就和我说,听到了吗?”

“嗯。”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谢浮玉对陆含璋的抵触心理也少了许多。

好歹是自己追过那么久的男主,现在还成为了自己弟子,抛去原本的偏见,谢浮玉觉得这孩子挺实心眼的。

也许,真的可以让自己免于一剑穿心的悲惨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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