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温初棠将那袋伴手礼放在桌上,大眼瞪小袋。
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她被催促着往前走,没有细想的间隙。
此刻回到熟悉又空荡的主场,时间轴无限拉长,似乎有无尽的时间可以用来思考。
男人靠近的画面像印刻在虹膜上。
无论看向哪里,都会在失焦瞬间卷土重来。
因为背光而格外幽深的瞳孔,随着睫毛煽动若隐若现,薄唇开阖,熟悉的木质巧克力香气似触须般试探进鼻息。
沉醉又上瘾。
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吗。
面前小巧的伴手礼忽然变得烫手。
温初棠怔在原地。
手机滋滋震动的声音将她从无措空茫中解救出来。
解锁点进信息页面,透白指尖顿了顿,作为救星出场的手机忽然变得烫手。
顾青川:到家了吗?
界限暧昧的四个字。
恋人会发,亲友也会发,同事照样可以。
顾青川打下这行字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对话框里的内容改了又改,最后只剩下最不带感情色彩的两个字:到了。
像在宣判对话到此结束。
顾青川久久没有再回复。
温初棠从手机上移开视线,落回伴手礼,没有注意到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半晌,她又补充:刚才没来得及说,谢谢你的伴手礼。
发送的瞬间,对面咻的一声弹出新消息:晚上不是要催你的意思,
逗号截止,像是手滑不小心发出的消息。
温初棠愣了愣,杏眸忽闪。
顾青川:不用客气,本来就是品牌给的。
新消息发出后,那半句意味不明的回复被撤回。
欲盖弥彰,勾挠着人。
出于礼貌,温初棠没有追问,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有没有想要的生日礼物?
顾青川的生日会就在下周,即便不是礼尚往来,出于两个人老同学的关系,总不能空手过去。
对方回得很快:巧克力马卡龙,可以吗?
温初棠微微晃神。
她昨晚更新的视频内容正巧是汉堡马卡龙,内陷参考了费列罗的配料,甜苦巧克力交杂馥郁坚果的香气,在客厅里滞留足足两天。
顾青川忽然提到马卡龙,是巧合吗?
手机又是一震。
顾青川:布朗尼,或者其他巧克力味的蛋糕,也可以。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巧克力。
唇角不自觉微微翘起,温初棠飞快打字:没问题,那就马卡龙和黑森林,好吗?
生日的话,还是得有个蛋糕才像样。
比起已经做过几次的布朗尼,温初棠更想准备些没做过的。
顾青川:可以。
他应得很快,干脆利落。
温初棠找出不久前收藏的小熊比OK的表情包回过去,如释重负。
心尖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乱麻,不偏不倚,被远道而来的一阵微风吹散。
放下手机,她不再犹豫,拆开伴手礼,捻起一小块黑米糕送进嘴里。
清甜米香缠上唇舌,喉舌间都染上独特甜香。
衬得夜也显得香甜。
-
小鱼适应得比预计还要快。
温初棠又跟着跑完两天通告后,彻底功成身退。
当晚回家前,冉静泪汪汪地看她,颇有生离死别的架势。
温初棠笑着摸摸她的头:“又不是以后见不到,我还是可以去现场看你呀。”
冉静举起拳头作威胁状:“不来的话……哼哼。”
温初棠配合她缩了缩脖颈:“不敢不敢。”
冉静明天还有通告,两人没有闹太久。
和车上几人一一道别后,温初棠走下保姆车,回头挥手的时候,恍然生出几分茫然无措。
好像有谁忽然拿走左胸腔内充实的填塞物。
目送保姆车完全驶离视野,温初棠才转身朝小区内走,步调放得极缓。
十一月的南城正是黄橙橙的秋日光景。
银杏与梧桐相伴登场,在路灯暖色灯光中随风飘荡。
晃晃悠悠,似乎也失了方向。
怅然情绪抵达顶点的时候,夺命似的铃声在夜间响起,温初棠一震,从托特包里翻找出手机。
接通电话,小五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啊啊啊棠棠大事不妙了!!!”
温初棠把手机从耳边挪开一点:“怎么了?”
小五:“我没抽中顾青川生日会的门票啊呜呜呜!”
温初棠:“…………”
眼前忽然浮现顾青川之前问她有没有票时的模样,膝盖一痛。
事已至此。
温初棠:“没有门票的话,那还去……”
话到一半就被截断:“去肯定还是要去的,在门口祝他生日快乐也好。”
温初棠怔住。
跟着冉静四处跑的这段时间,她亲眼见过许多次同样炽烈纯粹的爱,即便无法切身体会,却很能够理解。
她温声应下,挂断电话。
往回走的路上,几度举起手机,停留在某个聊天界面,半晌又放下。
虽然明白对小五而言,重要的是当面对偶像说出生日祝福,无论是否能够进入会场。
但……
想起上次顾青川问她的模样,温初棠轻咬住下唇,面色纠结。
他那里还有额外的门票吗?
是那个时候还有,还是现在也有?
当初信誓旦旦说有票,现在又跑去问他,会不会不太好?
顾青川会感到困扰吗?
还是会用那张臭屁拽脸鄙夷地嗤笑,劝她放弃幻想面对现实?
在昏黄光线下盯着荧亮屏幕走了一路,温初棠眼前闪过一阵花白。
她闭了闭眼,乱飞的思绪随花白碎闪一并被强制驱逐。
算了。
莫强求。
想是这么想,温初棠回到家后还是忍不住反复想起,然后陷入新一轮自我辩论。
晚上躺进被窝、早上睁开眼、洗漱、做饭……只有打开相机开始工作,才能短暂摆脱。
可顾青川的生日迫在眉睫,马卡龙和黑森林的原料陆续到家。
所有一切都在提醒她——
你明明有顾青川的联系方式,知道这次生日会在朋友心中多么重要,却连问也不肯问一声。
这种情绪像锈迹斑斑的钝刀子架在心脏,来回磋磨,折磨到麻木。
温初棠在生日会前两天终于熬不住,宣告投降。
她再也不想在梦里看着小五用他那具标准体育生的健硕身躯扭成麻花精,哭着追问她为什么不帮他要一张票。
噩梦惊醒。
温初棠趁心里另一股声音没反应过来前,飞速打开微信问顾青川是否还有多余的门票。
放下手机,心情只坦然两秒。
随后就被兜头而来更加张狂的不确定感击中。
心脏跳得好像每一击都是最后一下。
现在别说工作,呼吸都困难。
温初棠把自己摔回被窝,残存的余温接住她的惴惴。
她忽然想起什么,翻动聊天记录,确认叶芸的猫咖距离她不过十分钟车程后,当即拍板。
她失序颠倒祸乱横生的世界亟需毛茸茸的拯救。
-
猫咖开在商场里。
温初棠停好车,才想起来跟叶芸说一声。
消息刚发出,电话就打了过来。
叶芸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哇你怎么还搞突然袭击,万一我今天给自己放假了怎么办?”
温初棠受她感染,软声笑开:“那我就只能隔着玻璃和猫猫遥遥相望了。”
笑闹间,恍惚回到大学时光。
叶芸瞥向墙上挂钟,提议:“你吃过饭没,要不要先吃个中饭再回来撸猫?”
温初棠这才感觉到饿,表示赞同。
叶芸向她倾力推荐商场内一家港式茶餐厅。
“这家的菠萝油真的一绝,你一定得试试。”
尝过之后,果然一绝。
面包是新鲜烤出来的,酥脆外壳随牙齿入侵发出清脆的咔哧声,内里的黄油却仍带着微微硬度的冻感,与热乎的面包在口腔内形成鲜明对比,清甜与微咸口味对冲又交融,层次鲜明,丝毫不觉腻口。
温初棠乱糟糟的情绪又回退一格。
世上公认的治愈神器——同频的陪伴、可口的美食、柔软的毛茸茸。
她已得其二,就剩最后一件大杀器。
正式入场前,叶芸在温初棠手心挤了一大坨究竟:“这位客人麻烦先消杀喔~”
胶体在揉搓中逐渐融化消解,留下一点沁凉。
叶芸又递来鞋套:“尽情享受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吧!”
“耶!”
温初棠欢呼一声,高举双臂,乐颠颠地穿过围挡,来到她一早便看上的那只乳白英长前,伸出手一把将猫搂进怀里反复来回地蹭。
“啪。”
猫猫傲娇地喵了一声,一掌拍在温初棠的下巴,抵住她还想凑近的意图。
她有些挫败地放它自由,起身巡视猫咖内部的环境。
猫咖大约百平,空间内零散地堆置各式各样的猫爬架、猫抓板、矮几和懒人沙发。
除了进口处和连通一间供客人自由拿取水饮的小房间,剩下的两面墙,一面小的正在投屏播放蜡笔小新,另一面则是连贯完整的偌大落地窗,大片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屋内,亮堂得完全不需要任何灯光,就连地上的矮几都渲染上一层淡金光晕。
工作日午后,店里没什么客人。
除了温初棠,只有一位盘腿坐在角落的男人。
男人背对着她,温初棠只能看到猫猫的白色毛绒尾巴惬意地缓慢晃悠。
嫉妒使她面目全非。
温初棠忿忿地盯着猫尾巴来回打了十来个晃荡,才收回视线,决心找到自己的那只贴心小咪。
叶芸察觉到她的意图,笑着捞起脚边不动如山的布偶放进她怀里:“这可是店里头牌呢,好好对人家喔温小棠。”
温初棠轻轻摸了把怀里摊平像毛绒煎饼似的雪白肚皮,浮现出近乎痴汉的满足笑颜。
奇怪的情绪被彻底治愈。
她又可以了。
就算顾青川站在她面前说抱歉门票真的一张不剩,她也可以笑着说没关系。
脑补到一半,之前窝在角落一动不动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
余光察觉到的时候,温初棠忍了忍,还是不争气地瞄过去,好奇究竟是怎样的魅力才能俘获那只骄傲不逊的英长。
原来是要……在室内戴口罩才可以吗?
等等。
这双眼睛,这个眉峰,这个额头。
怎么这么像……
顾青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