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亦桐的哭声在空旷的别墅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毁灭般的绝望。她紧紧抱着怀里虚弱的萧慕，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和生命力都传递给他，又仿佛只有这样紧密的拥抱，才能让她自己不至于彻底崩溃。

萧慕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抱着，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安慰，或者说，他能感觉到她此刻情绪的剧烈波动，却无法理解其全部的根源。他只是本能地、贪婪地汲取着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浓烈悲伤却又无比真实的温暖。这或许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有人为他这样真切地哭泣。

哭了不知道多久，赵亦桐的声音渐渐嘶哑，泪水也似乎流干了。但巨大的悲伤和愧疚感，依旧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她的心头。她突然意识到，现在不是沉溺于情绪的时候，萧慕的状况非常糟糕，必须立刻送医院！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手背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眼神重新聚焦，虽然依旧红肿，却多了一丝坚决。

“萧慕，撑住！我送你去医院！”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她挣扎着想要将萧慕扶起来，但以她一个女人的力气，根本无法挪动一个失去意识、身体沉重的成年男人。她环顾四周，空旷的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佣人可能早已被萧慕遣散，或者在这个时间点并不在。

怎么办？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里！

她迅速掏出手机，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直接拨打了萧慕的私人司机的电话（这个号码是林默之前给她的紧急联系方式之一）。她知道，司机通常住在离别墅不远的地方，并且24小时待命。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

“喂，赵总？”司机显然认识她的号码。

“老王！”赵亦桐的声音急促而带着哭腔，“快！快来别墅！萧总他……他晕倒了！情况很不好！快！”

电话那头的老王显然被吓到了，立刻应道：“好的赵总！我马上到！”

挂掉电话，赵亦桐再次俯下身，轻轻抚摸着萧慕冰冷的脸颊，低声安慰着，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萧慕，你撑住，老王马上就来了，我们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等待的时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每一秒钟，赵亦桐都感觉萧慕的呼吸又微弱了一分。她不敢再哭了，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

终于，别墅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经验丰富的老王几乎是飞奔着冲了进来。看到门厅里的景象，他也是脸色大变。

“赵总！萧总他……”

“别问了！快！帮我把他抬到车上！去医院！”赵亦桐果断地指挥道。

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又昏迷不醒的萧慕抬上了汽车的后座。赵亦桐也跟着坐了进去，让萧慕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不断地轻抚着他的额头，希望能给他一丝安慰。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别墅区，朝着最近、也是医疗条件最好的私立医院疾驰而去。

一路之上，赵亦桐的心都悬在嗓子眼。她看着萧慕那毫无血色的脸，感受着他微弱的气息，内心充满了恐惧和祈祷。她甚至忘记了仇恨，忘记了算计，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让他活下去！一定要让他活下去！

医院，急诊室。

刺眼的灯光，消毒水的味道，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步声……这一切都让赵亦桐感到一阵眩晕。

萧慕被迅速推进了抢救室。赵亦桐被拦在了门外，只能焦急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终于，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神色凝重的主任医生走了出来。

赵亦桐立刻冲了上去：“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看着眼前这位容貌绝美却脸色惨白、眼神急切的年轻女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赵小姐，萧先生的情况……非常不乐观。”

赵亦桐的心猛地一沉，身体晃了一下，幸好旁边的老王及时扶住了她。

“他……他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颤抖着。

“初步诊断是急性心力衰竭，诱因是长时间的过度劳累、精神压力过大以及……可能急怒攻心导致的情绪剧烈波动。”医生解释道，“我们已经尽力进行了抢救，暂时稳定了他的生命体征，但他身体的各项机能已经非常衰弱，特别是心脏……可以说是心力交瘁，油尽灯枯了。”

“那……那还有救吗？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多少钱都可以！”赵亦桐抓住医生的胳膊，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恳求道。

医生看着她眼中那绝望的希冀，有些不忍，但还是如实说道：“赵小姐，请冷静。西医的手段，目前只能暂时维持他表面的生命体征，延缓器官衰竭的速度，但对于他这种程度的‘心力交瘁’，很难从根本上逆转。他的身体……就像一盏快要烧干了油的灯。”

“那中医呢？中医不是说能固本培元吗？！”赵亦桐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她知道这家私立医院也有很厉害的中医专家。

医生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中医讲究治本，但需要时间调理。萧先生现在的情况……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他的生机……损耗太严重了。”

顿了顿，这位经验丰富、也略懂一些玄学的医生，看着眼前这个与萧慕关系显然非同一般的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补充了一句：“不瞒您说，刚才我们院里一位精通易理的老中医也来看过萧先生的面色和脉象……他说……”医生压低了声音，“他方才替萧先生卜了一卦，其卦为‘剥’，上九爻辞曰‘硕果不食’。此乃山地剥卦，高山附地，剥蚀殆尽，阳气消尽而阴气极盛。老中医说……萧先生的气数将终，恐怕……时日无多了。”

剥卦……阳尽阴盛……气数将终……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般在赵亦桐耳边炸响！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再次彻底崩塌了！

刚刚才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浇灭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老中医建议……与其让萧先生在医院里承受各种仪器和药物的折磨，不如……将他带回家，好好陪伴他，让他走得安详一些。”医生的话语虽然委婉，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赵亦桐松开了抓住医生胳膊的手，身体无力地向后退了两步，眼神空洞地望着抢救室紧闭的大门。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的复仇……她的挣扎……她的动摇……她刚刚才确认的、那份复杂却又真实的情感……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死亡面前，变得毫无意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老王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回家的路上，车里。

赵亦桐让老王先回别墅等候，她想自己驾车带萧慕回家，萧慕半躺在副驾，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只是呼吸似乎比刚才更平稳了一些，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但这或许只是药物作用下的假象。

车厢里一片死寂。赵亦桐憔悴的脸庞映在车窗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如果……如果我没有那么执着于复仇，如果我早一点发现真相，如果我能早一点放下芥蒂，好好对他……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这六年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最终换来的，就是眼前这个结果吗？”

她亲手将他推向了深渊，却在他即将坠落的最后一刻，才发现自己……竟然是爱他的？或者说，是恨到极致后，滋生出的那种无法割舍的、病态的依恋？

无论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快要死了”

“而我，将永远背负着这份沉重的愧疚和遗憾，活下去”。

“你我毁的是无辜的爱人，不是仇人”

想到这里，巨大的痛苦让她再也无法坚持开车。她猛地将车停在路边，打开了双闪灯。

她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已久的抽泣声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这一次，哭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痛苦和绝望。

哭了很久，直到嗓子沙哑，眼睛红肿，赵亦桐才慢慢抬起头。她用手背狠狠擦干眼泪，眼神中虽然依旧充满了悲伤，却也多了一丝异常的坚定。

“不，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即使只有最后一点时间，我也要陪在他身边！我要弥补！我要让他知道，至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不是孤单一人！”

她重新发动引擎，眼神决绝地，继续向着萧慕的别墅驶去。

这一次，她不再是复仇者，不再是博弈者，她只是一个想要抓住最后一点温暖、陪伴爱人走完最后一程的……普通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