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的时间过的很快,又到了分别的时刻。
一早,在蜂乐回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池清源坐上车,后窗玻璃下降,他在车内朝外挥了挥手,笑着说:“再见,小回,优妈妈。”
“再见,要常联系啊!”女人展笑,挥动手臂,替身侧的儿子说出了内心所想。
蜂乐回挥着手,直到汽车驶动远去才缓缓停下,连带着脸上故作无事的笑容一起。
从头到脚,如霜打的茄子,整个人蔫了下去。
一旁的蜂乐优看了个分明,她浅浅一笑牵起蜂乐回的手,“小回真的很喜欢小源呢。”
蜂乐回抬头看着面目温柔的妈妈,重重点头,“小源是我第一个朋友!”
看到男孩眼中那属于孩子的执拗的认真,蜂乐优摸摸他的头,鼓励道:“那就加油吧!争取以后继续跟小源一起踢球!”
“不管是作为对手还是队友。”
“嗯!”
……
车子匀速行驶过街区,进入别墅区后缓缓降低速度。
“就在前面停下吗?”司机问。
“对。”池清源肯定道,前面那栋别墅是他现在的住所,同样也是他母亲留下的房产之一。
池清源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他所了解的包括父母的一切都是他的姨妈告知的。
第一次见面时,池清源就感觉出,那个气质漠然的女人并不喜欢他,但她还是用一种奇怪的耐心给他讲述各种事情。
那个女人说,他跑出去迷路被人找回来后便发了一场高烧,把六岁前的经历全部忘记了。之后,这个自称是他姨母的女人告诉了他父母死亡的事实,原本池清源是不相信的,可无论怎么打探,没有踪影的双亲,和周围认识他且持有同样说辞的其他人,种种都在表明对方说的是真的。
久而久之,池清源不得不接受这个真相。
再后来,他的姨母成了他的监护人,根据对方的讲述,他母亲留下的那封遗嘱上特意交代了财产继承,其中70%由池清源继承,剩余30%则分给了她,但这部分财产继承则有额外条件——作为池清源的监护人将其抚养长大。
池清源当时年纪虽小,但也明白对方说这么多根本是百害而无一利,让他明白是因为利益才收养的完全多此一举,可那个女人似乎不在意。
作为一个监护人,女人明显是不合格的,她冷淡少言,池清源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一点属于家人的温情,甚至两人见面的时间大多都是在餐桌上度过。
而就是这样一个为了利益才收养他的人,却没有打他名下那70%财产的主意。
池清源不理解对方的用意,不过有一个大人操办各种事情无疑方便许多,他倒也乐意与对方秉持这种彼此相安无事的状态。
汽车停到别墅门口,池清源开门下车,副驾驶的西装男人打开门大腿一迈跟了上去,只留司机在车内等待。
下车的男人是池清源此次的接引人,德国人,会日语,最重要是只做正事,废话少,这点让池清源格外满意。
伸手按响门铃,不多时,庭院大门由内自动打开。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院子,抬步踩上门前阶梯,别墅门也在此刻敞开。
“池少爷,您回来了。”开门的是家里的佣人。
池清源点头算作回应,“来拿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他昨晚留宿在蜂乐回家里,中途特意打电话交代了此事。
“准备好了。”女佣走向一边,拉过提前整理好的行李箱,“您房间内的东西也按您吩咐全部归纳起来了。”
“做的很好。”池清源接过行李拉杆。
他此行前去德国,房间不知要空置几年,这期间免不了要定期打扫,房内摆放的那些物件与其失了人气长久暴露在外,还不如归纳起来,保护的同时还省了不少工作量。
况且,他以后不一定会继续住在这里。扫了眼别墅内熟悉的布局,眼中无半分留恋,这里可不是他的家。
就在池清源准备转身离开时,楼梯上走下一个身影。
“回来了,不打算打一声招呼再走吗。”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身姿清瘦,立体的五官,面带郁色。
身为池清源母亲的姐姐,她自然有一副姣好的容颜,只是眉宇间郁色太显,就显得尤其难以接近起来。
行李拉杆上,忽然横过来一个男人的手,池清源侧眸去看,见他的接引人单手拉过行李,适时地说:“我在车上等你。”
万向轮滑动地面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脚步一起离开。而楼梯上的女人也走到了池清源面前。
佣人早已退下,偌大的客厅只余两道身影。
“我无声无息的走,你应该开心才对。”在这个女人面前,池清源从不掩饰自己的冷漠,对方既然不喜欢自己,那么他又何故装出一副好脸色,为谁而屈就自己的情绪,他从未想过,更不可能去做。
女人显然习惯了他的态度,没有多说,主要是男孩说的也没有错,她应该高兴的,讨厌之人留下的孩子终于主动离开了,她也不用再去装模作样的扮演一个所谓的监护人。
这么想着,手却先一步抬起,池清源这才发现对方的手中一直拿着一张黑色的卡片,是一张银行卡,看样式,不是国内的。
“这是国际银行卡,密码在卡背。你去德国,这个比较方便。”女人简短道。
池清源瞧着她,不知道这人在整哪一出。
见男孩没接,女人微微蹙眉:“我会定时汇入金额,反正都是你的钱,我只管把东西给你,用不用你来决定。”
池清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接下了。
在年龄未到十六岁之前,与俱乐部签约通常只能签青训合同,前期因为年龄问题青训合同的工资估计会以补贴形式发放,肯定不多,大概只够食宿之外的生活成本。
嗯,他还是喜欢手头宽裕些,这样有安全感。
深知金钱的重要性,池清源不会在这上面找不痛快,毕竟——有这条件,干嘛不用呢?
收起银行卡,池清源看着女人,她皮肤很好,三十多快四十的年纪脸上不见一条细纹,若不是表情太过冷郁,和身上那一袭花纹古雅的墨绿丝绸长裙,说她是正值芳龄的少女也不为过。
“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池清源敏锐的察觉出女人似乎在纠结什么一般。
闻言,女人神色微顿,又转眼间恢复正常,“等我一下。”
池清源疑惑地看着女人转身上楼,少时,对方拿着一个东西下来了。
看清女人手里的东西,池清源更不解了,特意拿个手机做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这部手机里面留存着一个电话。”
等池清源接过手机,女人缓缓说道:“你远在德国,出现了任何问题,不管是人或者事,都可以拨通那个电话。”
“赤司征臣。”女人突然说出一个人名,接着便停住观察起男孩的表情,直到确认池清源没有反应后才继续道:“这个男人会为你解决一切麻烦,你只需要直接告诉他就行。”
这又哪儿冒出来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人名。会为他解决一切麻烦?为什么?池清源问了出来。
“没有为什么,这是他赤司家应该做的。”女人眉宇轻蹙,似是很讨厌那个名为赤司征臣的男人,又或者说,是讨厌整个赤司家。
女人捏了捏眉心,“我要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你走吧。”
池清源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唤了一声佣人的名字,“晚餐随意,其他两餐每天必须准备,别管她说什么没胃口不想吃。”
“是。”女佣轻声应下。
女士一个人独居时经常不吃早餐,甚至有些时候一整天都可以不进食,佣人看在眼里却碍于身份不能多说什么,可小主人就不一样了。
而事实确实如此,女人没有出声阻止。
只是看向男孩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无法道明的复杂。
池清源走出大门。女人不发一言,目送着男孩坐上那辆停靠在门口的黑色轿车,消失在视野中。
别墅归于寂静,女佣犹豫几番,说道:“女士,做完早餐需要给您端上去吗?”
“不用。”回过神来,女人收回视线,“就在下面吃。”
……
德国与日本存在八小时时差,上午九点的飞机,德国刚好是凌晨,等落地时,已经到下午了。
接机的人早已等候,池清源跟随帮他拉行李的男人一同往约定地点走去。
池清源其实会说英语,当初发现这一点时他也很奇怪。后来从姨妈口中得知自己小时候被教导学习了两种口语,没成想记忆没了,知识倒保留了下来,久而久之,便养成了继续学习的习惯。
德国英语还算普及,这也是池清源第一次出国没什么担忧的原因。
于是,等到男孩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向接机人问话时,棕发男人着实惊喜了一把,“你会英语啊?太好了!”
作为接引人的西装男人往后备箱放行李的动作一顿,多看了年幼的男孩一眼。他此行的任务当然不止是接引对方来德国,更重要的是充当翻译者,外乡人来到别国,语言不通才是最大的问题,此刻知道男孩会英语,倒是省了不少工作量。
棕发男人接上男孩先前的问话,告知了接下来的流程。拜塔已经安排了宿舍,现在池清源只需要坐车前往俱乐部见一下老板就行。
——拜塔老板意外的年龄不算很大,大概三十岁左右,日耳曼血统的男人有着一头金发,被发胶固定着往后梳起,额前不留一点碎发,身材高大,灰色西装包裹住结实的躯体,坐在老板椅上,眼窝深邃,碧色的眼睛落到男孩身上。
暗红色连帽卫衣上印着一个名牌logo,黑发蓬松具有光泽,落在颈侧与衣服搭配着衬得肌肤更加雪白,婴儿肥的精致小脸上神色自若,大大的紫色眼睛盯着男人,半点不怯场的模样。
男人看了男孩的全部比赛,独特的球风再加上这张足够醒目的脸,只要对方未来的表现不算太差,其潜在价值是不可估量的。
对方这临场不乱的表现在这个年纪也属实难得。
打一照面其实就在暗中考察的男人此刻露出满意的笑容,“你好,源选手,我是拜塔的老板,保罗·格雷斯。”
得知男孩会英语后,男人便让翻译官出去了。他大致介绍了一番俱乐部并表示了对男孩的青睐后便从桌面上推出准备好的合同。
合同是青训合同,分为两份,上面采用了两种语言。池清源快速扫过,合同条例跟他预想的差别不大,甚至于说,作为最初期的合同,福利待遇已经相当不错了。
看了几眼很快没了兴趣,拿过桌上的笔利落地签下名字。
注意到男孩不感兴趣的样子,保罗道:“这合同只是暂时性的,后面会根据球员的实力及影响力加入新的条例。”
言下之意,只要实力足够,福利待遇随时可以提升。
“这些我不在意,我现在只关注我会分在哪个年龄组?”男孩直白地说出自己的诉求,“我不希望我的对手都是一些弱者。”
保罗没想到男孩的性格竟是跟他的球风一样,足够利己主义。他算是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格外推荐他了。
保罗沉吟片刻,道:“以我的综合判断,你的实力可以直接跳级进入u14。”接着,他话锋一转,对男孩露出一个微笑,“但你也应该明白,青训营每个年龄组都会有一支隐形的主力队伍,一般由最强的十一人组成,你空降过去,那些心高气傲的少年难免会心生不满,而且,他们基本都年长你几岁,身体对抗上你可能占不到上风。”
男人意思很明显,在这种被动情况下,你有用实力压制住他们的自信吗?
听此,池清源笑了,乖巧稚气的脸上反差的露出一个恣意的笑容,眼中是这个年纪就迸发而出的,勃勃野心。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