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城虽然一颗心全吊在归青身上，但工作和生活却分得十分清楚。他不愿让个人的情绪影响团队，而刚刚起步的公司也不允许他有太多的意气用事。

沈怜城从前也尝试过一些投资，大半都很成功，这次的公司更是凝聚了他的全部心血，磨刀霍霍，想要在影视传媒方向大展拳脚。至于为什么与文娱产业有关，自然也是因为归青。

他想帮归青铺好以后的路，好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地追求艺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需要让归青知道，他只要默默做好全部，在他背后做最坚实的后盾，那就足够了。

可还没等沈怜城想好后续的目标，一条热搜横空出现，打乱了他的规划。

#叶亦泽官宣GDH#

沈怜城吃了一惊，明明之前谈好了归青作为全球代言人，怎么突然换了别人？

他赶紧联系宋清辉。

“这事我也正在纳闷，当初谈条件时华区明明十分满意，可现在似乎是总部那边放出风声，要求签下这个超模。你我拟定合同时不能替归青直接作主，所以才给了他们出尔反尔的余地。”

宋清辉也十分无奈，“我们一表达出对代言人事件的不满，GDH就开始含糊其辞，不愿意透露真实原因，归青的名气明明足以匹配他们的品牌格调，除非……”

“除非他们得到了其他更加丰厚的报酬。”沈怜城接口。

“这其中有没有人从中作梗还未可知，我会继续和他们交涉，争取得到其他利益。”

电话那头的宋清辉语带歉疚：“小城，这次是姐姐对不住你。”

她觉得这摊子砸在了自己手上。作为一个说一不二的女强人，在朋友前放出豪言，却办得并不漂亮，这让宋清辉不好意思见沈怜城。

沈怜城也知这事并不能怪她，便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反过来安慰说：“生意场的事瞬息万变，他敢摆咱们一道，下次就让他好好吃个亏。更何况这一来二去，还能少亏些投资，也没什么大不了。”

放下电话，沈怜城叫来了市场部的下属。

“据说一开始是打算官宣归青的，可后面和星艺对接后，不知怎么就改变了主意。”

下属带着资料向他一一汇报，“涉及商业机密的事情，我们也不好打听。”

星艺就是归青所在的娱乐公司。其实以他的体量，早可以自己成立工作室翻身做老板，据说他是因为感念星艺老板的知遇之恩，才一直留在公司坐镇。

沈怜城想了想，打算去找归青当面问个清楚。

归青的新电影已经拍了很久，早就超出一般的摄制周期。导演电影排排停停，归青也忙里偷闲，难得休息。他几天前就回了S市，可沈怜城忙于公司事务，都没抽出时间见他。

沈怜城赶到星艺时，归青正在公司专门提供的休息室看书。

他开门见山，劈头就问：

“蕴川，GDH的事你听说了吗？”

“我知道，”归青头也不抬地说，“是我拒绝的。”

沈怜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间愣住了，好半天才说：

“为什么？”

“我只需要电影投资，至于不重要的东西，想拒绝就拒绝了。”

“可这个代言就是我专门为你沟通来的啊，你……”

沈怜城自觉失言。他本来不想说，怕归青觉得自己仗势逼人，现在说漏了嘴，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电影是电影，你是你，这有什么关系？”

“原来是你。”

归青这才明白，难怪GDH时隔一年又抛出橄榄枝，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

能让GDH放下身段主动谈合作，沈怜城必然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在中间斡旋，其中的苦心很难不令人动容。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要接受。

他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对沈怜城认真地说：“你想得太多了，我不需要什么代言，这种事下不为例。”

演员只是他的副业，本质上，他还是那个商业帝国的继承人。他就是资本本身，哪里需要外物提高自己的身价？如果他接下这些代言，说出去只会让归老爷子觉得他丢了归家的面子。

“你明明也很需要这个时尚资源，既能给你的发展提供更多帮助，也能破除不好的传言，”沈怜城替他着急，“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营销号怎么编排你？”

归青微一抬手，示意沈怜城不要再试图说服自己。

“他们和你并没有太多关系，如果这就是你的关心，那么很明显，我并不需要。”

沈怜城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双拳紧握，指甲死死扣进掌心里。

他并没有生气，也并不是强迫归青一定要领情，接受所谓的代言。只是那些不被认可的失望，山呼海啸向他袭来，层层瓦解了他用感情搭建的堡垒。

他不要他的财富，间或地，他也不怎么需要他的爱。

那么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夕阳下构建的摇摇欲坠的温情顷刻间化为灰烬，沈怜城这才发现原来只有自己在世界边缘，归青还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巨星，他站在舞台中央，面对鲜花环绕；而他站在不被人关注的漆黑角落，只能把他还给世界。

沈怜城的眼光明了又暗，不知装填了多少隐忍不发的苦涩。伴着血液涌动的，已经分不清是难以平息的热血，还是冰冷滂沱的眼泪。

“那你需要什么呢？”沈怜城扶额苦笑，“蕴川，你究竟需要什么？”

是不是他把一颗心都剜出来放在他面前，他也只会弃之如履？

他言语哀戚，咄咄逼人，归青却无意直面他的质问。

“太晚了，你该回去了。”

他平静地递出逐客令。

沈怜城就算有千言万语，也只能不甘地离开。他刚走到门口，李启英就急慌慌地冲进来，和沈怜城撞了个满怀。

“你也来了，怎么哪儿都有你？正好，我还有事没找你问清楚呢！”

李启英一进门就像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沈怜城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大晚上还火气十足。他失落之余，神思恍惚，一时间竟然没找到嘲讽对方的词语。

“我……”

李启英也没给他反击的机会。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看热搜了没？”

他坐也来不及坐下，直接甩出一个链接，沈怜城不明所以地打开，脸色终于一变。

原来是两人去海洋馆的照片被偷拍并发表，有人凭借一团模糊的侧影就认出了归青。于是网上瞬间沸腾，大家都在猜测，和归青约会的究竟是何许人也。严谨分析有之，不怀好意有之，更有人浑水摸鱼暗带节奏，悄悄抹黑。

归青更是超越GDH代言热搜，直登榜首。

“这是不是你们两个？”李启英敲击屏幕，将图片放到最大。

沈怜城只得承认。

“……是。”

归青虽然不会因为恋情而损伤演艺事业，可他们两个到底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关系，沈怜城不敢赌。

他有些慌乱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启英拉长语调“呦”了一声：“归青的事，你不是一向最清楚吗？”

“这事我也不想的，”沈怜城一顿，难以置信地说：“你觉得是我发出去的？”

“不然呢？”李启英嘴角向下一撇，阴阳怪气地说，“沈少爷，你好歹是华风的小太子爷，就算是真喜欢归青，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吧？”

沈怜城气急反笑，不管归青是否在场，对他也不再客气：“知道我是华风太子，说话就客气一些。狗嘴吐不出象牙，只会给蕴川丢人。用这么下作的方式搏关注，小爷才不稀罕。”

李启英怎么可能会相信。

他从第一次见面，就看不上沈怜城。他总是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归青身上，李启英干脆挑明了说：

“得了吧，沈怜城沈少爷，我早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能离归青远一点？不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除了拖归青后腿你还会做什么？”

李启英和他一贯看不对付，沈怜城懒得听他胡搅蛮缠。他看着冷冷观望他们争执的归青，渴盼的目光在对方身上，他多么希望归青能为他说句话，哪怕只是一句含糊其词的证明。

归青与他相恋多年，难道还不够了解自己？无论如何，他是绝不肯做出伤害归青这种事的。

可归青只是正襟危坐，事不关己冷眼旁观，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辩论，甚至不愿分给沈怜城一点眼神。

你说啊。

你说啊。

你为什么不说——

李启英的嘲讽犹在耳边，沈怜城却突然讲不出反驳的话语。他只觉得自己像沥尽水分的毛巾一样干瘪无力。

他可以坦然面对外人的质疑，却不能忍受爱人的无端猜忌。

他没办法依赖归青，就像永远无法依赖一个水中倒影。无论他如何辩解，归青也只是冷淡地，讥诮又疏离地看穿了他所有的矫饰和心思，任由他痴心如狂，仍高高在上，给他打上支配者的烙印，以爱的名义判处无期徒刑。

他只是不懂，原来爱一个人也有错吗？

沈怜城浑身冰冷，他嗫嚅着嘴唇说：“你也不信我……”

李启英讥诮的眼神更加令他焚心难忍。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沈怜城咬紧牙关，大步走了出去。

归青看着沈怜城不甘的背影，终于说：“不是他。”

“不是他还能是谁？”李启英一千万个不相信，“他还总是想拉你下水。”

归青神色平淡，语气却极为冷静：“我说不是就不是。”

“……算了，当务之急是先撤了热搜，幸好没有拍到你们的正脸，要不然真是想解释都解释不通。”

一想到忙了一整天，到晚上还要加班，李启英脸色青灰，认命地准备和公关对接。

归青，他又看了一遍那张模糊的照片，眼中闪过一道冷肃的光。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给阿秋拨去了电话。

*

沈怜城出逃一样奔出星艺。今晚是阴天，夜幕上滚滚浓云，压抑得几乎直逼到面前。街边柏木森森，像一团黑黢黢的鬼魅。婆娑树影迎风颤巍巍地摇动，探出无数双尖利的手，想要撕破他的心脏。

——可他已经没有心了。他只是一轮苍白的月亮，反射着太阳的光辉，随着他的明灭而阴晴圆缺，离合悲喜。

他的解释，歉意，还是痛快剖白的、想要让他看清的真情；又或是不愿被人误解的执念，对于归青来说，都只是过眼的烟云，那一双薄淡的眼睛，冷冷清清，透着十足疏离，只微微一瞥，他就如坠冰窟，心同淬火。

丧失了所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