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一过，转眼就到了秋天。归青的日程也排得越来越满，虽然电影拍拍停停，但通告电影节等各种活动层出不穷，他就算是工作狂魔，也有些分身乏术。
立秋后几天就是归青的生日，生日一过，他就要去外地拍戏，沈怜城十分珍惜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光，于是打算今年为他好好庆祝。
可归青忙于电影拍摄，只怕又不能和他一起度过。
沈怜城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他带着礼物到了影视基地，打算当面交给归青。
然而走到大门外时，他却难得地退缩了。
他不知该以什么身份面对归青。归青绝不会允许他出现在这里，他只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赶出去。
不顾他颜面扫地。
可见不到归青，他又难以甘心。
正两难间，几个姑娘朝他走过来，有些小心地问：“您好，请问你是剧组的演员吗？”
“我不是演员，”沈怜城摆摆手，“我是……归青的粉丝。”
“不好意思啊，我们看你站在这里很久了，还以为你是明星。”问话的姑娘面色发红地道歉，和同伴悄悄嘀咕他美貌惊人的脸。
窃窃私语了一阵，小姑娘转头笑着邀请沈怜城：“既然都是他的粉丝，那就一起玩吧，我们也和李哥说好，今天来剧组探班的。”
沈怜城闻言有些不敢相信：“你们可以来看他吗？”
小姑娘一推眼镜，骄傲地说：“当然啦，我们来过很多次了。”
沈怜城艳羡之余，心头充盈着苦涩。
明明他才是最有资格进去的那个。
念头翻涌，沈怜城却不愿错过这次机会，于是他按下五味杂陈，搭着话，跟她们的小队走进去。
进了剧组，人员忙忙碌碌，各司其职，因为归青刚刚完成了上一条的拍摄，导演和演员们研究台词的时候，场务和摄影正在进行下一场的调度。
“李哥好！”
沈怜城第一次来，还有些新奇，粉丝们却看起来和经纪人很熟悉，边问好边热情地将自己做的饰品和小甜点分给工作人员。
李启英知道她们会来，早有准备，十分亲切地打招呼：“好久不见，这次路透图就交给你们了。”
他目光转向杵在一旁的沈怜城，不禁放大了瞳孔，克制自己的吃惊。
“……李哥好。”沈怜城也硬着头皮打招呼。
“……”
李启英的表情顿时垮下来，没接他的话茬。
他趁着没人发现，狠狠瞪了沈怜城一眼。李启英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早就练成了不动声色的本领，就算心中不快，面上却是分毫不露。只见他转过脸来笑着招呼着粉丝：“姑娘们，归青在化妆间补妆，你们可以去要签名了。”
顺手一把将沈怜城拉进空无一人的休息室。
隔绝了外人，李启英顿时劈头盖脸：“你怎么来了？剧组的人认出你怎么办？难道要让归青背上背靠金主的名声？”
“李哥，我就偷偷看一眼，你别让归青知道。”沈怜城不安地捏紧手里的袋子，“蕴川知道了，一定会怪我。”
“既然你知道，就不该来。”李启英气急反笑，“还敢混进粉丝里，你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归青要是知道你先斩后奏，肯定没你好事。”
他越想越气，看沈怜城更加不顺眼了。
沈怜城辩解：“我看那几个女孩来探班，才跟着一起进来的……”
“你是什么身份，她们是什么身份？”李启英斥道：“你是不是只能给归青拖后腿？”
沈怜城的好脾气比高原氧气还稀薄，向来只留给归青。对旁人，他还是桀骜不驯的脱缰烈马。一直以来李启英的阴阳怪气早已让他烦不胜烦，听到对方叭叭说个不停，他终于血气上涌，横眉立目：“我他妈……”
正当沈怜城要发作时，敲门声适时传来，制止了他的进一步爆发：“李哥，归青哥找。”
李启英大声应道：“知道了。”
走之前还厉声警告沈怜城：“你就呆在休息室不许出来，别给归青添麻烦。”
沈怜城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觉自己被生生刮掉一层脸皮，脸上火辣辣地发着烧。他在沙发上缓和了半天，狠狠一锤茶几，颓然地骂了句：
“妈的。”
他在S市也是有身份的人物，若想见个明星，打声招呼就见了，谁敢说个不字？又有谁敢轻易拒绝？
可笑他被拘困在这逼仄的心境里，不能摆少爷脾气，更不能仗着身份肆无忌惮，压抑着一切，任闲杂人等对自己搓扁揉圆，却还要逆来顺受。
只是因为那人是归青。
只有归青，才能让沈怜城偃旗息鼓，心甘情愿做他门下之臣。
就算咽下苦果，也甘之如饴。
怒火退去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空虚。沈怜城被关在休息室里，远远望着剧组的一举一动，感到一阵怅惘。
他从没见过归青冷漠之外的样子，永远都像在雾里看花，不辨真容。就是工作时的状态，他也无权窥见。
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他到底存了几分不切实际的念想，憋着口气，所以才迟迟不愿灰溜溜地离开。
沈怜城正出神时，手上的手机突然被人碰了碰，他抬眼望去，却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五六岁左右，应该是剧组的小演员。
只见他爬上沙发，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看沈怜城，捉住他手机上的挂件。
“小孩儿，这可不能摸。”沈怜城捏捏男孩的手，有些宝贝地护住玩偶。
归青专属情侣信物，仅此唯一，他珍惜还来不及。
小男孩见状，不服气地掏掏口袋，也摸出一个玩偶。
“有什么稀奇，我也有一个。”
那是个跟他同款的恐龙挂件，早被淘气包盘得油腻腻脏乎乎，接缝处还破了口子，有些惨不忍睹。
不知怎的，沈怜城总觉得眼熟。
他没在意，欠欠儿地逗小胖子玩：“《西游记》看过吗？你这个玩偶见了我的，就要叫大哥。”
“我不信，这可是归青哥哥送给我的，肯定比你的好！”小男孩不服气地说。
沈怜城只觉耳根一麻，他陡然拔高了声音：
“为什么送你？”
小孩哪里觉察到他惨然的音色，他昂着头，一脸骄傲地说：“哥哥说他不需要这东西，我喜欢就给我了。”
沈怜城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一时间百味杂陈，竟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只剩下还在运转的大脑，在毫不留情地嘲笑着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
将自己得意洋洋地放在摇摇欲坠的高塔，却没想过早晚有一天会垮塌。
什么时候，他一个一掷千金的小少爷，也会为了个玩意儿患得患失？是不是只要是与归青有关的事，他的一切敏感思绪都会被无限放大？
想来也是，归青那样矜贵的人，这些俯拾皆是的东西未免太过廉价，配不上他的身份。
或许他的一派天真，也早已被他嫌弃得彻彻底底。
沈怜城拆下挂饰，扔进小男孩怀里。
“这个也送你了。”
“谢谢哥哥！”孩子迟疑着说，“为什么要给我呀？”
“丢了一个，另一个留在原地也没什么意义。”
他如果再留下去，只会显得自己更加是个笑话。
孩子却十分机灵地察言观色，问：“哥哥，你是不是舍不得呀？妈妈要把我的多多送人时，我也和你一样伤心。”
童言无忌，却比成年人的话更加戳心。
沈怜城笑笑，捏捏他的小胖脸。
“小鬼头。哥哥又不是小气鬼，怎么会伤心呢？”
胡乱揉了把小男孩的头发，沈怜城站起来就走。
他已没有勇气待在这里。
走出休息室，他来到影棚。露天的场地布置的精巧逼真，是世纪初的乡镇风格。沈怜城躲在角落左看右看，还是没看到归青，就连李启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不方便四处走动，只好将礼物递给一个工作人员：“你好，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归青？”
“对不起，归青先生从不接来历不明的礼物。”面对不知名的陌生人，助理十分警惕地推拒。
沈怜城一脸坚持：“你只说一个姓沈的男人送给他的，他一定会收下。”
“……好的。”助理只得笑容满面地接过，“如果归青先生不收，我们也没有办法。”
“放心，多谢你。”沈怜城不想再和他客套，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助理的笑脸瞬间消失，冲着沈怜城的背影撇撇嘴。
“他不会是归青的朋友吧？”另一个场务见沈怜城笃定的模样，有些将信将疑。
“怎么可能，绝对是狂热粉丝。”助理并不认识沈怜城。他顺手将盒子丢在角落，不屑地说，“借机讨好归青的太多了，还好大神洁身自好，不吃这些糖衣炮弹。”
沈怜城走出基地，站在影视基地的牌子下抽烟。
见几个粉丝姑娘有说有笑地出来，他掐灭了烟头，上去打招呼。
小姑娘没想到还能遇见他。其中一个惊讶地问：“我还以为你早就走了，刚才你怎么没跟我们过去？”
沈怜城好面子，怎么可能说自己被拒之门外，便信口胡诌：“我内向，看一眼就行。”
“怕什么，鹤神性格其实很和蔼的，对粉丝好得没话说。”小姑娘一脸崇拜，“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感觉闲杂人等连触碰他都是种玷污。”
鹤神是粉丝对归青的爱称，因为其清冷气质被媒体称赞为“鹤系男神”，这一外号也由此而来。
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兴致勃勃讨论着刚才与偶像见面的场景。
欢快的声音落入沈怜城耳中，只是平添烦闷。
他不愿再听下去，打算开车回家。结果刚想走，小姑娘又拦住他热情地问：
“对了，鹤神的生日会你来吗？”
“生日会？”沈怜城有些困惑。
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对呀，明天是鹤神的生日，他特地抽出时间回馈粉丝，举办一场粉丝见面会。”小姑娘越说越激动，捂着胸口说：“完了，我中了鹤神的蛊，真不愧是我的梦中情人。他刚才对我笑了，他心里绝对有我。”
“醒醒姐妹，这是大家的梦中情人。”另一个短发女生晃晃她的肩膀。
其他几个粉丝也嘻嘻哈哈，玩闹着争相领取爱的号码牌。
沈怜城却笑不出来。
他只体会到被愚弄的荒唐和悲哀。
明明他昨日问归青，还说没有时间的。
也许只是他被划分在外，无权占用而已。
见沈怜城一脸失落，短发女生安慰他：“没事，正巧你今天走运碰见我们。”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票递过来。
“我这里还有一张抽奖送的，给你好啦。”
沈怜城一愣，赶紧道谢：“太不好意思了，不如你作价卖给我吧。”
“没关系，我也不是花钱买的，”女生倒是不扭捏，笑嘻嘻地说，“看你长得帅就送你啦。”
沈怜城虽然感激她的热心肠，但还是难以按下心中的沮丧。
为什么？
为什么他永远只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他看着那张精致的镭射票，还是给自己打气，调动着所有的期待，问道：“用不用准备什么？”
短发女生摆摆手：“放心，这次活动都是鹤神自己掏钱筹备的，他说让大家专注生活，关注作品就好，所以从来不收粉丝礼物。”
听了这句话，沈怜城暗淡的心境又像点了灯一样瞬间明亮。他胸口的郁结开解了不少，小小的虚荣和窃喜悄悄攀上心头。
归青不受礼物，却每年都接了他的赠礼，无论无何，他终究还是特别的那个。
“没关系，我的礼物他一定会收的。”他嘴角一翘，轻快地小声说。
归青生日当晚，沈怜城特地打扮了一番，穿成归青喜欢的素净风格，迫不及待地早早赶到了。
室内体育馆里挤满了人，他坐在倒数第二排，和舞台隔着天河。幸好位置居中，才不至于连归青的脸都看不到。
千呼万唤中，归青终于在粉丝们的期待声中姗姗而来。他穿着淡色常服，天然的亚麻色头发柔顺如金，在灯光下闪烁着琉璃般耀眼的光彩。
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