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雾青又生气了。
手术室外面的长椅是铁制的,被冷气吹得冰凉。将裙边捋到腿后,盛意坐下的视线正对紧闭的门缝。
像他的嘴唇。
走进手术室以前,梁雾青没有再与她说过一句话。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沉郁不发。
看着、看着,盛意突然乐了。
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自然进化,雄性的竞争基因刻在骨血里。
以前养尊处优、年少成名,哪怕脾气再古怪,也有周围的人捧着、应着,从开始万众瞩目;
如今不得不寄人篱下。
引以为傲的家世、才华,在这里全部失效,甚至不如一名来应聘的保镖夺目。
自然生起了攀比心。
这不是一个好词语。
可是在梁雾青的身上,无缘无故地,让她联想到可爱小猫。以前与她争夺枕头失败,不服输地站在地板上。梗着脖子,气呼呼瞪着眼珠,两颊鼓起吃胖的肉。
那是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过的表情。
一种——
鲜活感。
冰与火的切换,向来刺激眼球,让人上瘾。盛意也喜欢看万顷冰湖融化成水的一瞬间,奔流冲刷,生机烂漫的情景,总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想得出神。
直至手机振动起来。
盛金明这几天与贾兰芳去了印度,通电话有一股咖喱味,“干嘛呢。我和你妈看这几天微信步数都没涨,年轻还是要多出去走走,别老待在家里……”
没有告诉他们住院的想法。
盛意打个哈哈过去,“怎么了?”
“你和小梁还有联系吧。”盛金明干咳两声,这是他有求于人的前摇,“嗯……爸有个朋友,喜欢他的画,但是一直买不着。你看他最近手头紧不紧,能不能卖咱们一幅?”
对哦。
他好久不画画了。
以前见他,总是在支起的画架与开罐的松节油的中间,笔一刻不离手。
变成猫咪以后,他仿佛遗忘了这个爱好。除了日复一日,与她闹来抢去地争夺家中每一件物品的使用权,什么也不做。
于是,在梁雾青打着石膏出来以后,她暂且放下嘲笑的心情,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她问,“最近怎么没看见你画画?”
似乎冒犯到了他。
下颌线绷紧,口吻冷哂:“关你什么事。”
对于梁雾青,盛意有自己的一套自动回复。
关心你嘛。
四个字拦在嘴边,她转了转眼珠,改口,“好吧。骆泽画画也很好,我去问他好——”
腿没迈出去,人已经被拽了回来。
“可笑。”头顶的口风冷气逼人,“他懂什么?”
盛意耷下眼尾,“可是你又不搭理我。”
她轻轻嘟囔着。
语气又轻又黏,像雨水打湿的草莓泡泡糖。
梁雾青的眉梢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有事说事。”
他冷笑,“撒什么娇?恶心。”
优秀的演员不会被对手影响。
心里已经将他从医院顶楼痛扁至地下停车场,面上还是西子捧心,文文弱弱。
“爸爸的朋友想要一幅挂在家里的画……”盛意快速地瞄了他一眼,“你能给我画吗?”
梁雾青正睨她:“生要?”
“给钱的。”
“谁稀罕。”
盛意立刻指出:“你刚刚还刷我的银行卡!”
他嘁了一声。
在盛意拳头发痒忍耐的极限,极快速的一句擦过耳膜。
“……一顿饭。”
嗯?
以为自己没听清。
梁雾青竟然这样轻易地、宽容地松了口——只用这样一个稀松平常的要求。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梁雾青被她看得浑身发毛。
撇开视线,抬手按住那张仰起来的脸,试图推移出视线。
掌根在她柔软的嘴唇上。
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湿气,大胆又张扬地侵入掌纹里。
“梁雾青……”听见她在闷闷地笑说,“你这样怪可爱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