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车上把定位里的位置复制到了导航,按照导航开到了福业街口。
对面杵着的路牌他很是眼熟,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来这儿还开着他的大G,第二次来这儿就是昨天,跟纪岁宁在这个路口起了争执。
租个房还能租到同一条街上,看来还有当街坊邻居的缘分。
聂听自顾自笑了笑,打着方向盘开进了福业街。
他出门时让聂述联系了房东,房东说自己今天不在,但是会叫人带他看房,把车开到门口就可以看到人了。
聂述转述房东的话,领他看房的是个年轻男人,不会认错。
——说是什么,有比较明显的特征,就算街上人山人海也能一眼瞧见。
聂听正寻思什么样的特征能明显成这样,方向盘打了个弯,车头扎进了拐角,他立刻被不远处路边的一个身影吸引了视线。
院子里并排栽着三棵低矮的空有叶子没有花的树,院外,那人浅粉色的头发被微风吹到额上,男人微锁着眉,盘着手靠在墙边,身后的墙上伸出来几支空落落的树枝。
聂听瞬间吓得手一抖,眼睛都没敢再往那儿瞟,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就是一脚油门掠了过去。
直到导航提醒他偏航了,他才在路边停下车,再打开聂述发来的定位。
他确认了几遍,确定就在这条街上,于是重新设置了导航,调头开了回去。
大清早的,那人杵在外面干什么?
幸好车窗外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聂听咽了咽口水,握紧方向盘,鼓足勇气再次开回了刚刚经过的地方。
纪岁宁还是站在那里,然而,这一次导航报了提示音,聂听心里瞬间凉了一截。
“您已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
他的心情已经无法言说,伸手拿起手机,看到目的地切切实实是这里,才浑身僵硬的把车停在了路边,手抖着熄了火。
聂听把着方向盘把额靠在上面叹了五秒钟的气,然后给自己加了个油。
没事的聂听,人就一辈子,活着活着就死了。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侧边不远处的纪岁宁,他没在往这边看,还是盘着手靠墙而立。
没事的聂听,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要不还是跟聂述说换个地儿吧。
他扶着额头,给他姐打过去。
响铃了一会儿,聂述才接通电话,应该是还没睡醒。
聂听:“姐,这地儿不太行。”
那边沉默了几秒,聂述说:“你去看了?”
“看了,”他笃定地说,“好荒凉,好阴森,我都怕闹鬼。”
“不会吧?房东不是说楼下还有人吗?而且是独栋,也不怕邻居打扰到你,我觉得挺好的。”
聂听欲哭无泪,颤抖着声音说:“姐,我换个地儿。”
聂述静静“哦”一声,给她弟丢下一句冰冷无情的“那你自己另外找”就挂断了电话。
聂听想砸方向盘,抬起手看见这是新提的车,兜里又没两个钱,实在舍不得,只能用力把手机插进兜里,咬了咬下唇。
豁出去了!
他打开车门,四处张望着,假装感叹“哇环境真不错啊!”“哇还有梨花啊!”,一直到走到纪岁宁跟前都没有直视他。
两人面对面的时候,聂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似乎听到了纪岁宁从鼻腔不屑地“哼”了一声。
“又见面了。”他瞟开眼睛说。
这句话几乎带着戏谑嘲弄的强调,聂听咬紧了牙槽,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真巧。”
“不巧。”纪岁宁转身把钥匙插进院子门锁里。
聂听知道,在他眼里,是自己故意租在他楼上,故意安排这一切,纯粹是对他的死缠烂打。
他跟在纪岁宁身后,语气极差的开始解释,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走了:“大哥,真不是我想再跟你见面的,你别想多了,在我刚刚看见你之前我都不知道我姐给我找的房在哪儿……”
“……”
“我不会那么快就搬进来,至少还要装修。”
“……”
他的沉默让聂听更烦躁,聂听无语中把双手插进口袋,脸色难看的跟着他上楼。
已经来过一次了,地方并不算陌生,只是那次没有上三楼,没想到下一次来竟然是要住到三楼去。
纪岁宁站在三楼的楼梯间边,二话不说给他让了道。
聂听擦过他肩时瞥了他一眼,也不想过多说什么,在三楼里里外外看了一圈就出来了。
他没想到,三楼已经装修好了,而且家具也比较齐全。
空间够大,弄一半出来做工作室都绰绰有余,除了楼下住着这个粉头发的火药桶以外,这里的确是租房的不二选择。
出来时,纪岁宁靠在门边看着他。
早知道是这货租的三楼,他就不提早搬走那些绿植,还弄干净了那些积灰的家具,就应该让这货自己来收拾。
聂听被盯得语气怯生生:“……我真不是故意要跟你当邻居的,是我让我姐帮忙安排,不知道刚好能租到这儿。”
纪岁宁不想跟这种有钱来民间体验生活的人较劲,也不想和他有什么多余的关系,上手揪住了聂听的袖子把他拉开,重重关上了门。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也没闲钱搬家。”
“什么?我没想逼你搬家,”聂听拍了拍被他揪了的袖子,“既然以后要当邻居,我就得先跟你说清楚啊,我对你没有恶意,不明白你干什么天天用看仇人似的眼神看我。”
“原来你还知道啊?所以要我重复几遍?我、我妹,都不喜欢你这种自大的人,您大少爷来体验人生跟我没关系,住这我也不稀罕管你,但你别影响我们的生活。”
聂听本来就不喜欢外人将他和家族联系起来说,叫他什么“聂少”“聂氏小儿子”,就好像他是他家的附属品一样。
听到这些话,聂听一下就气的牙痒,他不明白,这事儿到底要解释几遍纪岁宁才能不揪着不放。
“我说过几遍了,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妹!你听不懂中文的吗?我也不是什么大少爷,租到这儿纯属巧合!”
纪岁宁被他近距离吼的脑袋疼,睨了他一眼,没应话就往楼梯间下去了。
他听到身后楼上的聂听咧嘴低声骂了句:
“耳背啊你!”
聂听站在楼梯间看着纪岁宁下了两阶楼梯,嘴角微抽。
真是个神经病。
下一秒,他听到一句冷哼:“反正离我们远点。”
“?”
聂听迟疑了一下,差点笑出来,平日里外面那些人哪个不是巴结他,全力撇清关系的,纪岁宁还是第一个。
面对这个脑回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男人,他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无力感,吐出去的唾沫全都给喷回来了。
聂听突然想到了什么。
纪岁宁从头到尾的意思都是——他聂听是个纸醉金迷风花雪月的花花公子。
“……哥们儿,你会不会是有点刻板印象。”
纪岁宁不语,回头瞧他,微凝的眉头仿佛在看他又打算怎样狡辩。
“我跟你直说吧,来这边虽然是意外,我跟家闹矛盾了,但我现在也是真的想把自己的工作室办起来,租下这里也是这个原因。”
“工作室?你是想自己创业?”
纪岁宁神色怪异,就站在下面两阶楼梯上抬头看他。
“对啊,我含辛茹苦费尽心思的要请你吃饭,也有这个原因,不全是感谢那天你帮了我。”他停顿一下,想起来什么,“不过那天你怎么在……”
那不是gay吧吗?他是gay?
“谈生意。”纪岁宁淡淡的解释道,没在意聂听会不会信。
聂听果断相信了他:“这样啊,那咱俩都是意外进去的,那天是我一朋友带我去玩,我不知道那个酒吧是……”他顿住了几秒,换了个说法:“是比较特别的。”
纪岁宁没想到他会直接相信自己平淡的说辞,“嗯”了一声。
面前台阶上的少年目光炯炯。
他说:“其实我是想找你合作来着。”
说完,聂听莫名心生心虚,摸了摸脖子,补充道:“我也没别的意思,你不愿意的话也无所谓的,我也不是非要找你……不是,我是说,你要是不方便……”
纪岁宁:“是不方便。”
“……哦,”聂听眨眨眼,挪开视线,“我也没有很想找你。”
纪岁宁抿了下嘴。
“我有工作,”他说,“没有时间。”
“你……”
聂听想问他到底是什么工作,还是停了口,觉得那么快就问这些像在查户口,他们还没有这么熟,于是改口:“我可以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
聂听眯了眯眼,“毕竟误会在这儿,以后还算半个邻居,不说清楚多尴尬啊,你说是吧?”
原本纪岁宁是因为gay吧里那个和他擦肩而过的男人而怀疑聂听是个同性恋,加上他好像对纪欢欢感兴趣,并且还碰见他跟一个女人进酒店。
但纪岁宁完全又有理由不信任聂听,他可以不相信聂听口中所有的否认,将这当做狡辩。
他一点都不想跟聂听在这周旋,被耗着那么久,索性问完了事。
“酒吧里那个长发男人是你朋友?”纪岁宁平静的说,不忘补上一句:“其实无所谓,你怎样都不关我事。”
聂听一愣,原来只是因为这个??
他赶紧解释:“他是我发小,我真不是同性恋,他装gay装得我都恐同了!那天我是陪他过去。”
早知道会在“频段”碰见纪岁宁,他那天就不该跟席圣朝那货去。
纪岁宁回忆少顷,昨天他还看见一个疑似聂听的人跟一个女人一起进酒店,当时他不能肯定那是聂听,今天看见聂听穿着昨天那件外套,他才能确定下来。
他没有迟疑,也不怕冒犯到聂听,“昨天在一个酒店看到你。”
听到这话,聂听蹙起眉头,想起来前一天才跟聂述见面。
“酒店?你怎么会看到的?昨天你也在市区?”
“谈生意。”
还是这三个字。
聂听“噢”一声:“理解。不过你误会了,昨天那个是我姐。”
“……”
“亲姐,有血缘关系的。”
纪岁宁转过身迈步下楼梯,声音缓缓:“我知道了。”
“等等。”聂听想跟上他。
前面那人回过头,两束目光对上。
明明聂听是背对着窗户,从不被光亮照到的地方快步踏着台阶下来,纪岁宁却看见他的眼睛里闪着细微的光。
不知何处来的光,静静的淌在他的瞳孔。
纪岁宁停在那迟疑了两秒,听到聂听清脆透亮的声音。
“误会解开了,现在我想认识你,可以吗?”
原本的陈述当下变成了疑问。
纪岁宁有须臾的安静,片刻后,开口道:“好。”
双唇间吐出一个带有温度的字,纪岁宁下一秒就看到了楼梯上明媚的少年勾起嘴角。
“谢谢。”
“……”
纪岁宁没回答,转身下了楼。
不知道他说“谢谢”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相信了这个人说的所有话。
站在他面前的台阶上的分明是个嚣张跋扈的富家少爷,目的心思都不纯,他一点也不了解聂听,理应和他撇清关系。
可他仰头看着聂听时,他看见聂听的眼睛闪亮亮的。
纪岁宁发觉他好像也挺纯粹的。
——也许。
也许他的确没有什么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