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殊三千七百年,三月十五,上天庭有灯元节,诚邀六界参加。
整个上天庭花灯如昼,人流如织。
辰千羽流连各处看得目不暇接,他身着一袭葱青色广袖长衫,上用银白鎏金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其翼若垂天之云。
“小殿下,幸会啊!”一个陌生男人拦住了他的去处。
辰千羽看着面前端着酒樽的玄黑袍子的男人,对方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怪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怀好意,辰千羽心存警惕往后退了退。
谁料男人竟得寸进尺般又往前靠了靠,“小殿下,躲我作甚?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辰千羽皱眉道:“你是何人?”
男人歪头一笑,“小殿下认不得我?”
辰千羽觉得此人越发莫名其妙,没好气道:“你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人嘛?我非得认得你?”
男人闻言也不恼,只哈哈一笑,“果然是小殿下,伶牙俐齿得很,我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叫宿玄凛交个朋友?”
宿玄凛?
辰千羽心中一惊,忙问:“你说你是宿玄凛?是哪个宿玄凛?”
男人半眯眸子,“六界魔头宿玄凛,难道这天下还有人敢担得起这名号?”
辰千羽更惊了,“你你你……”
男人依旧歪头笑着看他。
“你是魔族魔尊,你为何会在这?”
宿玄凛像听了笑话般,“同邀六界的灯元会我为何不能来?”
辰千羽一噎,小声嘀咕,“父尊为何会邀请这么个魔头!”
与此同时的另一侧——
暮望舟忙着应对来来往往的宾客,好不容易到宴席过半时才终于得空休息。
刑泽跟在他身后,“殿下在找什么?”
暮望舟正在四处张望,“辰千羽人呢?”
刑泽回忆着,“宴席开始时说是要去看花灯,一直没看见。”
暮望舟头疼地抚了抚额,“无事,贪玩去了,我自己去找。”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只见华灯璀璨,落星如雨。
暮望舟脚步不停满目皆是灯火灿烂。
忽然,只觉肩上落下一块石子,暮望舟抬头去寻,打一眼便看见了倚在琼楼栏杆上的辰千羽,对方半张脸在灯笼暖黄的灯光下越发柔和。
他弯着眉眼,嘴角高高翘起,两个瞳仁里一派星星点点,声音也是往常般的明快。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暮望舟这景美不美?”
声音落到暮望舟耳中时沾染了点火树银花的温热感,像拂在耳边一样。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般粲然美景怎么可能不美呢?
暮望舟仰看着他,回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确实美得很。”
辰千羽身子往前一探悠然飘到暮望舟身前,又问道:“那‘蛾儿雪柳黄金缕’和‘笑语盈盈暗香去’美不美?”
暮望舟盯着他,一声轻笑,“在我看来却是不及‘那人’的万分之一。”
辰千羽乐了,“我倒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谁,于你而言是人还是景?”
暮望舟故意回答的模糊不清,“于我而言既是心上人也是意中景。”
辰千羽撇嘴,“你真没意思,不说就算了。”
暮望舟轻“嗯”一声,“不着急,你会知道的。”
辰千羽抬头看着一片张灯结彩,回忆道,“我记得有一次我闹着云翳哥哥去人间扬州城玩当时也有这么个花灯节,云翳哥哥猜灯谜还为我赢来了一个金鱼花灯,我当时喜欢的打紧晚上还特地挂在了床头,结果谁知半夜蹦出个雪魅一阵风给我砸得稀碎。”辰千羽说到这面露愤愤之色。
“喜欢花灯?”暮望舟忽然问他。
辰千羽点点头。
暮望舟:“今晚回梧寒宫住。”
“啊?”辰千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还要去,晚上还要睡一起吗?”
暮望舟神色淡淡,肤色却稍稍变红了些,也不知是热了还是灯光照的。
“你若不愿就算了。”
这是……生气了吗?
“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辰千羽连声答应。
·
侍奉的仙女放下茶水看见暮望舟还在糊花灯,忍不住多嘴道:“殿下,灯元节的花灯都挂在院子里了,您还要亲手做?”
暮望舟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心情颇有些高兴,“我做的这些不一样,他还没来吗?”
“刚遣人去看了一下,还在露泉泡着呢。”
暮望舟将完工的这些花灯都收进乾坤袖里,“再去催一下。”
辰千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泡个澡前前后后得有四五个人来催他了,他洗澡本来就费时,怎么了嘛这也要催!拉屎要不要催啊?
他将沾湿的碎发挽到耳根,裹紧了随意披着的外衫,骂骂咧咧地往梧寒宫走去。
刚一进去就看见了挂满整个院子的花灯,各色形态的都有。
辰千羽不免有些震惊,暮望舟这家伙是把整个灯元会的花灯都回收到了自己院子里吗?
再转首一看暮望舟已经背着手站在了檐下,目光如炬的看向他。
辰千羽向他走近,“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弄来了这么多花灯?”
暮望舟始终盯着他,由远及近,“你不是喜欢么?”
辰千羽无奈笑着,“你这是架势怕不是打算把整个星河都聚拢。”
暮望舟声音低沉,“那又何妨。”
辰千羽闻言一愣,看着暮望舟沉思良久,“暮望舟你不对劲,很不对劲啊你!”
暮望舟轻笑一声,“才看出来吗?我早就不对劲了。”
辰千羽颇为赞同的点点头,“病状确实挺久了,改日有时间记得去找医官瞧瞧,治病不能拖。”
暮望舟苦笑,引开话题,“灯漂亮吗?”
辰千羽又抬头仔细欣赏了一番,唇角毫不掩饰的上扬,“很漂亮。”
“给你看个更漂亮的。”
说完暮望舟便将袖一甩,无数星星点点在空中散开像烟花一般,辰千羽又仔细眯眸细看半宿那微光摇曳明明是烛火。
暮望舟这是将灯笼放到天上去了。
辰千羽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暮望舟不知其意只板着脸看他,细看会发现面上还带着些窘迫,声音也生硬,“有何可笑?”
辰千羽还是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攀上了暮望舟的肩,“我的好哥哥呀,你做这个花了多长时间?”
暮望舟神色一僵,“你怎知是我做的?”
辰千羽指了指其他花灯,“你看看这些,有小兔子的,小金鱼的,还有小花猫的,各各做工精湛,飞天上去的那些嘛相比较而言就粗略许多了。”
“就无聊做着玩玩,也没费什么时间。”
辰千羽又笑,“还施了灵力呢,飞那么高!”
被人戳穿暮望舟更窘迫了,一直抿着唇看着辰千羽笑。
辰千羽笑够了才从暮望舟身上退下来,指着天上飘着的灯道:“哥哥,你知不知道人间其实也有这种灯的,他们管那叫孔明灯,不用施法利用利用火烛热量就可以飞起来。”
暮望舟不可置信,“当真?”
“真的真的。”辰千羽狂点头,“凡人可聪明了,灯不光可以放天上还可以放水里,不光可以用来照明也可以赋予其他意义拿来祈福。”
暮望舟面色又恢复了淡漠,“你倒是知之甚多,又是御文告诉你的?”
辰千羽得意洋洋,“那倒不是,我经常往人间跑,自然见识就多些咯!”
他捅了一下旁边的男人,道:“暮望舟,有时间我也可以带你去人间玩玩啊?”
暮望舟半晌没做声,垂眼看他,良久才“嗯”了一声。
“说起来我有一次下人间第一次碰到你可着实把我吓不轻呢,你那时黑着个脸,看我的眼神好像要把我大卸八块一样,吓得我都不敢直视你。”
暮望舟也顺着他的话回忆了起来,他记得那一次,在人间扬州城,他看着面前的少年拱在御文怀里一个劲地叫着“哥哥”就忽然一阵不悦就故意出言讽刺了几句御文。
暮望舟偏头看了看站在身侧的少年,道:“再叫一次。”
“什么?”
暮望舟:“刚刚那两次唤我的称呼再唤一遍。”
辰千羽绞尽脑汁地思索,“我的好哥哥?”
“嗯。”暮望舟沉沉的应了一声。
辰千羽眨眨眼。
暮望舟继续道:“以后都这么叫。”
辰千羽又试探着叫了一遍,“哥哥?”
“嗯。”暮望舟又应了一声。
辰千羽:“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呢。”
暮望舟不解,“为何会这么觉得?”
辰千羽:“你还说呢,从小时候开始你就各种烦我,嫌弃我黏人,嫌弃我吵闹,嫌弃我这个那个的,那时候你天天一副谁都欠你钱的表情,我就以为你讨厌我喽,我又不是什么很贱的人,难不成还热脸贴你冷屁/股啊?你讨厌我我大不了就离你远远的。”
“我那时因为母妃的缘故确实对你有些意见,嫌弃你,烦你都是真的但没有讨厌你,更没有想过不要你这个弟弟,我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你就再也不叫我哥哥了,再也不对我笑了,见到我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远远的躲着。”
辰千羽将眉一挑,“我躲着你就纯粹是因为……我大度,我不想跟你计较,可没有怕你的意思啊!”
暮望舟低低地笑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