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慌不忙向前奔进,很快就到了期末考试的日子。
即便处分解除,杨昱轩依旧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没有任何欲望和进展,对于学校新的安排也统统推拒。
上一次的失控和责打犹在眼前,林禹后来没敢再在这上面有任何举动,就连问都不敢再问。
就好像从来没有处分这件事一样。
他如今做的只有尊重,尊重老师的选择。
安分守己,兢兢业业宛如变了一个人。
夏惜文这小一个月的时间变得粘人很多,微信上时不时总会出现他问各科问题的消息,林禹只要有时间都会一一回应。
这天夏惜文下了课跟在林禹屁股后面屁颠屁颠进了办公室,门扉大开,进进出出的学生络绎不绝,交作业的、排队背书的、还有被老师叫进来的,各色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有。
林禹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跟对面的老师说句话,就被夏惜文缠上。
水杯的水已经晾了一节课,都凉了,正要端着去饮水机那接点,就被一只骨节青涩有些黝黑的手抢先端走。
夏惜文倒好水微躬着身放到人手边,杯上飘着的袅袅热气没一会儿就散了,看上去正好入口。林禹挑着眉,没有接。
“老师。”
杯子又被人向桌子里面推了推,这下离手更近了。
羞赧中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出现在这张脸上看上去还真是不太习惯,林禹没再晾着他,端起来喝了。
“好了,找我有什么事?”
小孩怀中始终抱着本练习册,林禹一早就看见了。夏惜文把练习册放到桌上,低着身子翻开。
一看里面的内容林禹就皱了眉,低着头的小孩子浑然不觉,自顾自说道:“这类题我还是不太明白,想过来问问您。”
“这条辅助线为什么要画在这,我觉得画这里也可以求出这个角的……”
林禹用指节不轻不重敲了下桌子,打断他的话,夏惜文闭了嘴后疑惑地抬头。办公室里人声嘈杂,可能是专业的词汇引起了一些专业人的注意,即使屋内人声鼎沸,但教他们的数学老师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边的动静,视线也紧跟着移到了他们这边。
“你这孩子马虎得厉害,向我请教问题还能拿错书,没睡醒呢?”
沉着脸的训斥让夏惜文有点发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林禹暗道真是不开窍,又虎着脸叱道:“把上节课的知识点抄五遍清醒清醒脑子再来找我。”
“啊?哦、好。”
挠着头傻乎乎的样子真是让人无语,数学老师的视线在他们这边呆了一会儿,没再听到有关数学题的探讨后也就扭回头继续跟面前的学生交代问题。
林禹不想多惹麻烦,他现在对办公室这里边的人际关系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别人别来惹他,他最好也别触别人的霉头。可夏惜文这傻孩子公然拿着数学练习册来问他这个历史老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尤其被训了还不知道原因,人怎么能不开窍到这种程度?
看夏惜文闷着脑袋杵在原地还不打算走,林禹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秋昭最近还欺负你吗?”
“他啊……”低垂着头小声道,“有十来天没找过我了。”
“那你怎么还这个姿态?背直不起来吗?脑袋抬不起来吗?手别老挠头,挺胸立正,自信一点。”
面前的孩子就像个声控的木偶娃娃似的,说一处改一处,跟着指令一点点调整自己的姿态。
好不容易站得有个模样了,可说出来的话简直颠覆这昂首挺胸的模样:“秋昭是不找我了,可是七班的有几个会时不时过来找麻烦。”
“什么玩意儿?!”
“外班的都能找来欺负你?”林禹都被他气笑了,“夏惜文,这你就得思虑思虑到底是谁的问题了。”
“我不可能帮着把欺负你的人挨个都收拾了,你自己要是不学着强悍不学着自卫,这源源不断的麻烦就没有头知道吗?”
林禹把桌面敲得砰砰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全都随着敲击的指节发泄出来。夏惜文昂起的脑袋在这声声训斥中慢慢低下去,又回到一开始的低眉丧眼。林禹在这孩子身上看不到一点冲劲,满身都写着卑微和顺从,让他连帮都不知该从何帮起。
心里烦乱得想让人走,这幅模样他真是看够了。还没开口就见人终于抬起头,小心翼翼带着股试探的开口:“老师,您有没有觉得秋昭很在意您?”
“???”
“什么在意?在意什么?”
夏惜文犹犹豫豫,欲言又止,那嘴长了好几回愣是没说出来话,林禹看他一脸便秘样忍不住催道:“怎么还突然哑巴了?”
“没、没有……”
“就是,您没发现每次您上课他都会故意引起您的注意……而且,而且您只要一夸我,他下课就、就会找我麻烦。”
“……”
“他、他还叫我不要老是缠着您……”
“……”
林禹整个人有点发懵,刚经历情书事件的他对于这种话有一种本能的敏感,不是,不可能,千万不要是那种意思……
“老师,秋昭好像特别敬佩您。”
“……”
悬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松了,长长舒了一口,仰头傲然道:“老子文武全才,敬佩的人可以绕学校三圈,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敬佩我不是很正常?”
对面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林禹看过去,只见自家老师低着头在批改作业,连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整个人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祥和得跟周身喧闹的世界仿佛不在一个图层。
嗯,错觉,一定是听错了。
视线再次落到夏惜文身上,竟还是一副欲言又止,像是有话还没说完。那个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样子让林禹想把人嘴扒开。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就,您不觉得秋昭不再欺负我是因为您的原因吗?”
“我知道啊,肯定是因为我啊,我揍过他啊。”
“不是那个意思……就……”
林禹本就不是什么好耐性的人,不说,行,一点点问总行了吧?可挤牙膏似的都问不明白,还指望你能说出点什么。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回去学,哑语毕竟不是普及的语言,我听不懂。”
眼看人沉了脸,夏惜文也不敢再犹豫,一股脑倒出来:“其实秋昭不欺负我是因为您上次的话,他知道您看不惯霸凌,只要一欺负我您就会帮我,还会讨厌他,他不愿意这样,为了不再让您关注我他才不打我的。”
“……”
林禹实在没明白这话为什么还需要吞吞吐吐,“他不打你不就行了,你管他因为什么,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眼前的小孩子再次羞涩地挠挠头,这回也不敢吞吞吐吐了,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是觉着您人格魅力真大,连秋昭都能因为敬佩您而听您的话,七班也是您教的,您能不能……”
后面的话即使没说出口林禹也明白了。
“你想让我帮你管管七班那几个?”
夏惜文果然羞涩地点了点头。
一股怒意忽然在胸腔聚集,升腾着烧得人心肝烦躁,林禹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你,夏惜文,如果七班的也能解决了,那么如果将来二班的,三班的,我伸手都够不着的那些也来欺负你,你又要求助谁呢?”
像是感受到了对方语气中的失望和愤怒,夏惜文抬头俏蔫蔫的看了人一眼就赶紧低下头,低眉丧眼又变回了一个多月以前的状态,人虽然还站着,但就是感觉浑身跟个乌龟一样都缩起来。
林禹一股子无名火起,说出的话都带着浓浓的硝烟味儿:“人不学着自救全都指望别人是不行的,不是谁都有义务把怜悯分到你身上。”
“回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
……
揉着眉心靠在椅背上,心里那股子烦躁像是被火架着在烧,怒意紧跟着升腾上来。
他错了,那孩子除了和他有过一样的遭遇外真的没有一点像他的地方。
他给他的怜悯够多了,剩下的就全看他自己了。
总不能把他围在自己的羽翼下,什么都替他管了才行?
“他已经依赖你了,这个度你得把握好,不然以后会很麻烦。”
老师永远都像是知道他表情下的每一个想法,说出的话总能适时点到问题的根源上。
林禹坐直身子,喝了口水无所谓道:“能有什么麻烦?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我说不管就能不管。”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没再说话,擦着上课铃响,所有人都往外走,只有一个人逆着人群向办公室飞奔。
孙羡之跑得连额前的刘海都飞起来,露出的大白脸显得更圆了,经过林禹的时候就像是一阵风,那阵风直到杨昱轩办公桌才停。
往桌子上拍了一张A4纸,急促喊道:“老师,您罚的写完了,没超时没超时,您可别再难为我了。”
林禹本来都收拾课本要出去上课了,听到这话倒停下来。
“什么叫难为,讲的题你不会让你抄几遍加深印象不应该?”
“应该应该!您怎么做都是应该的,老师我回去上课了,再见!”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时一阵风,去时风更大,活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样。
林禹好奇凑过来:“怎么个意思?”
对方把纸递给他,林禹接过一看,满篇物理题,还是同一道,整整抄了十遍。
“怎么?惹您生气了?”
“上课的时候光顾着跟小姑娘眉来眼去,连我讲哪道题都听不见,不该抄吗?”
说是这么说,可对方脸上那隐藏起的愁眉不展还是没躲过林禹的眼睛。
孙羡之这小崽子也是,对于早恋这事儿从一开始隐晦的提点,到后来的直言,从温言软语,到后来的威逼利诱,老师算是把能说的都说了,这小崽子就是不入耳。
林禹直言:“不行您就揍吧。”
对方看来也想过这个方案,不置可否说了句:“看期末考试吧,成绩要是再向下滑,我真得跟陈教授去说道说道。”
笑是带着幸灾乐祸的,林禹实在没忍住。
对方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威胁:“你也把皮绷紧,最后两天了,放了寒假我就管不着你了,别再出什么岔子。”
“别闹,我都快一个月不挨打了,最后两天能出什么事,就您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