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最后响起的,是冲天的警笛声。
警车呼啸着从这片街区驶过,红蓝交错的灯光照亮整个街道,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锁起门,严防死守着,不让一丝一毫的光亮和声音找进来。
夜半三更,大人们回到了这栋房子。那女人冲上来,砰砰敲着他的房门。
“你为什么今天没有陪妹妹一起回家啊?!!为什么啊?!”
“住手!你是疯了吧!幸太下午有社团活动你不是知道的吗?而且凭什么出了事就想让我儿子陪着,难道你想叫我儿子也遇害吗!”
父亲拖走了那个女人,叫她吓到儿子,这跟他没关系。
自那天开始凄厉的哭声充斥着这栋房子,久久不散。哪怕后来父亲很快就和她分开,那女人离开了这里之后,他也偶尔会感觉那声音仍隐隐地环绕在他的耳边一样。
再后来,他们搬了家。
出了“食人魔残害幼女”这般骇人听闻的新闻,周围不少人最终都做此打算。哪怕罪魁祸首已经被捉拿归案,人心中的恐惧与厌恶仍依旧盘踞于这片土地。
他的生活仿佛也加速起来,中学、高中、大学,愈发向着不理想的方向。
小学是个只要跑得快、嗓门大就能收获人气的环境。
然而青春期来临以后,他的优势全部消失了,青少年都是群刚学会发情的小畜生。只知道以貌取人,而他本就本就平平无奇的长相外加开始发胖的体型,一下便让他跌落校园阶级的谷底。
他忍受着这群人。
谁也不知道的,那具幼小的女孩的,余温尚未散去的躯体总出现在他脑海中。
直到某一天,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那一天,他没有见证的后续。
“烦死了!!”
他发誓他当时只是这么想了一下,都怪她!都怪那个小崽子太弱不经风了!
他只是伸手推了她一下!她就摔下了路边的斜坡,拧断了脖子。
发现她不再动也不再呼吸之后,他陷入了惊恐。
人类竟然如此简单就能死掉,仿佛与此前他杀死取乐的蚂蚁、蚯蚓、小鸟、青蛙没有任何区别。
上天大概还是眷顾他的,那一瞬间他福至心灵,想到了最好的处理方法。
蚂蚁、蚯蚓、小鸟、青蛙……人、弱小的人、与它们无甚区别。
他见过公园里,抓起池塘里的鲤鱼、与鸽子的人。在漫长的冬季里,那个人、那个野兽般的家伙会在废旧的油桶里点起篝火,为了取暖,偶尔也会将他的猎物作为食物炙烤。
他记得自己胆颤心惊地,背起小小的,已无生息的躯体,那仿佛是他记忆里第一次与另一具□□如此亲近,那失去灵魂的身子柔软的像是另一个维度。
一路上没有人看见他,实在是帮了大忙。
最终,他将她交给了那个家伙……
这就是那一天的事实。
他一放下尸体,便转头就跑,心脏砰砰跳着,仿佛要冲出胸腔。但在梦里他又回到了那里,他看到了燃烧的垃圾桶,残肢断臂,没有心智的双眼,撕咬着咀嚼着的嘴……
然后他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第一次,有了某种黏腻的生理反应。
自那以后,梦境挥之不去。他忍不住,不断重温、不断追求曾经的那种悸动,不知多了多久……
等等。
到底过了多久呢?
他不是刚刚小学6年级吗?不、不对、是高中、不对!他20岁了……吗?他到底几岁?!!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
头顶的太阳越来越亮……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太阳?不对,那不是太阳,那光白得不偏不倚,毫无暖意。
他仿佛听到了巨大的震动嗡鸣,仔细一听却又是一片寂静无声,那是纯白的声音。回过神来,他已经倒在了地上,像是被烈日炙烤到脱水的蚂蚁一般,无力抽动着四肢。
好亮……别再亮了!停下!
“住手啊!!!!”
男人抱头蜷缩着,如可悲的蠕虫一般,试图隔绝那无孔不入的炽烈白光。可那光哪怕他双眼紧闭也能毫无阻碍地刺入他的大脑,照亮一切角落、每一个隐藏着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或是自己也不知道的记忆、感情、冲动、全都暴露于天光之下,无数念头簇拥着涌上来,冲击着脑海里印刻的世俗的桎梏。
他不再能分辨保持呼吸和想要把手指塞进身上的孔洞哪个重要,他想不起来人为什么不能赤身裸体,为何不能随意让□□流出。
很多东西被冲散,只有一部分自我还在失序中痛苦的尖叫。
好可怕……
停下……
“不……”
尚未瓦解的本能叫嚣着反抗,要逃跑、必须毁掉、弄死那个太阳!男人发出濒死一般的嚎叫,奋力抬头迎着那刺目的令他流泪的光。
然后他看到了那光源的尽头,是两轮巨大的,湛蓝的光轮——
……
“下川幸太,27岁,15年前XX町“食人”事件的关联者,现在看来确实是事件真实的罪魁祸首,同时也是特级过怨咒灵【非人】的成因之一没错了。”
那个地方,古时候曾是“部落民”的社区,比起那些个墓地鬼屋,那样的地方才真的是被人心诅咒的土地吧。所以理所当然地像一块经久不愈的顽疾一样固定产出着咒灵,15年前的事件又给那里加了把火,催生出了格外强大的特级。
“做的真好,艾可,居然能找到这么特别的一个。”
“小光喜欢吗?”
“嗯,我很喜欢。”
两人面对面坐在茶桌旁,周围可爱的人偶、精致的摆设、鲜花、糕点、柔软的垫子将他们包围,只是大小比例都与“常规”的尺寸不太一致,或是大得出奇或是迷你可爱。
简直是一副如梦境一般的场景。
光瑠捧着脸,表情愉快的嗅着空气中的情绪:“好香呢。”
艾可闻言开心的脸颊上的红晕都更红了些。
“太好了。”他低下头,望着他们面前空荡荡的茶杯,与一只打开的,铁皮饼干盒。
那里面正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其实这次的【茶】我也是碰到得到的。”
“在收集咒灵的时候,碰到了那个女孩子的妈妈……”少年像是介绍食品产地一般,讲述起了那场相遇。
那位母亲,对当初的事始终没有释怀。
不知为何,她对当初女儿被害始的始末,抱有挥之不散的疑问。
或许是因为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凶手又是一个精神失常的、永远不会懂得她的痛苦与憎恨的人,这实在是让她难以接受。
与她们的街区,相隔不远的,那片自古以来便备受诅咒的土地,恰巧又添上她这一桩悲剧。周围的邻居一但有了更多的钱都会选择搬离这里,但她就像是被旧事的阴影所禁锢一般,永远在原地打转。
15年,她没有再进入新的感情,也没有新的孩子,像是一缕残存在世间的幽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活着。
直到那一天,她在网上刷到了,她曾经的“继子”的社交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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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可爱的人们,欢迎来到Mitsu & Aico的茶话会~」
直播准时开始,粉丝们蜂拥而至,一股脑涌进直播间,弹幕已经滚动起来:
【咪酱胖次:来啦!】
【宝宝你是一个雪见大福:好可爱好可爱,感觉画面都带着香香的味道(≧▽≦)】
【就要美少年贴贴:播客企划好久没有更新了,想多围观咪酱和Aico酱,多播一播吧哪怕发呆我都愿意看】
画面里,少年们一如往期一般,满怀情调的坐在小圆桌前,镜头对焦的是他们姿容秀丽的面庞,看不见手边茶杯和其他容器里的内容,当然,也不会有人在意这些。
「今天,想要聊聊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呢。」
两鬓斑白的女人双手紧握,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的屏幕,上面是只有她一人被邀请的直播界面。
「艾可前段时间,和网上认识的朋友面基了,互相都没有过照片那种,完全开盲盒的面基哦。结果见了面才知道,那位先生一直以为艾可是小学女生来着。真是又有趣又有点可怕呢……」
【嗳子是妹妹:www其实也没错啦,Aico的精神状态和JS也没有什么区别捏】
【飞天咪子神教教祖:等等……有点哈人了,这个人原本想找的是小学的女孩子吗,这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故事啊……】
和直播间里拍摄的角度不同,她的镜头对准的,是一片四方的小空间,金属的四壁包围着一个瘫软在地的身影。
女人十指紧扣到发白。
就是他!
「那位网友说他是位漫画家,在他们的隐秘的小圈子里好像有点名气,艾可很好奇他的作品,可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愿意透露,好几次向他提出请求都只是说:“等见了面之后再给你看。”
尝试了一下自己搜索,可对我们这些门外汉来说也找不到门道。真是非常神秘~」
【银河美少年护卫队:……不会有什么逆天的展开吧?开始害怕了……】
中年女人的双手颤抖起来。
她是知道的……这个畜生这些年来,都在搞些什么。
下川幸太,笔名fire dump成了一名本子画师。专注某些臭名昭著的标签类别,以登峰造极的尺度和血腥场景的表现力闻名……
这世间,大概偶尔还是有因果报应的。
某一天,心灰意冷的女人在网上刷到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漫画角色的插画,画的是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小女孩,人物的发型气质都有些像她的女儿,她便不自觉多看了几眼。然后她发现了,这个女孩的头上,画着她曾经亲手为女儿做的,独一无二的发饰。
一瞬间,寒意窜上了她的脊背。
之后,她着了魔一般顺着这张画追查源头。发现画里的人物有着并不光彩的“出身”——来自某一系列的se情漫画本子。而其作者,经过她的反复调查核实后,发现正是她曾经的“继子”。
她忍着恶心,翻看了他几年来,所有的作品。
她可怜的女儿的身影,被分割成无数碎片,散落在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之中,共渣滓们意淫。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她发现其中一些桥段,与当初的事件重合起来……
那畜生大概忍不住了,为了取悦自己不断在笔下透露出事件不为人所知的一些关窍。
隐晦的信息,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响,她明白了当年的真相。
然后陷入了疯狂……
盯着直播画面的女人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那一天,她便做下了决定。
这世间,一切法律与规则,都再也无法给予她想要的慰藉。
她只想要那个家伙尝尽这世间所有痛苦的折磨。
「大家不用担心,那天后来没有出什么问题,误会解开就好啦~只是后来,那位先生就从网上消失了,听说他画的好像是什么不太好的东西,被逮捕了,现在一想也是有点后怕呢。艾可,你说是吧?」
「嗯。」
弹幕一片震惊,惊讶于这差点成为社会新闻的展开,也惊讶于两位当事人如此天真天然的态度,纷纷苦口婆心的教育起孩子。
「顺便一提,今天的茶也非常好喝,我自己也有参与炮制过程哦,经过长时间发酵的茶叶,稍微烘焙一下就能激发出无与伦比的风味呢。」
少年端起茶杯,在杯沿浅啜一口,在镜头照不到的角度,那杯子里的液体其实并没有接触到嘴唇。
而他陶醉的啜吸着的,是面前的盒子里释出的,甜美的咒力,那散的无形的情绪此时填满了此方空气。
那是痛苦、恐惧、绝望、与癫狂混杂的,绝妙的配方。
下川幸太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身体莫名的痉挛着,这个世界,包括他自己,全部变得陌生起来。
万事万物扭曲而鲜明,房间忽然感觉又大又小。
不、不对,是他自己,他像个巨人一般膨胀着,仿佛这一方空间都撑不下他,铁壁冰冷地挤压着他的身体,好像要爆炸一般,同时又像一只蚂蚁,空气的每一丝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