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的眼睛不自觉眨动,以一种不和谐地频率转动着,听到余元说的话,干瘦的脸上是说不出的骄傲。
温热的手攥紧余元手,上下晃动着:“是吗,谢谢老师,都是老师教的好。”
余元听着老人家质朴的话语,眼眶有点湿。
他突然不是很忍心看着张俊豪在老人家面前问他家孩子这几年究竟有没有被人欺负。
他有点为难。
“奶奶,我们需要带张俊豪同学回学校领一下奖状,请问他现在方便离开吗?”
张俊豪大概是猜测出来两个老师来了想干什么,他没有阻止,只是缩着肩膀站在三个人后边,余元低头能看到张俊豪蜷缩的脚趾。
脚趾不知道在哪里划伤了,有血珠在不停渗出来。
老人家眼神看着余元陆钏,但是又没有聚焦:“行行行,不忙。”
说着,空着的手在旁边划拉两下,张俊豪将自己手搭上去,老人依旧面向余元:“跟老师好好学,你学好别的不用你操心。”
张俊豪手无措的任由奶奶搭着,几下后跟着老师去车上。
陆钏的车是原来的皮质,张俊豪拉开车门,看着余元:“老师……我。”
这也不是余元的车,要是他自己的余元一定让上车了,陆钏的车他想了想还是客套了一下:“能不?”
余元背对着张俊豪,张大嘴比着口型。
陆钏看着余元的悬雍垂,低头笑笑,这才对着张俊豪说:“上车吧,后座有些菜,你放到旁边去。”
声音沉稳严肃,听起来就像贼靠谱的人民教师。
张俊豪很紧张地上了车,动作谨慎且小心,把自己蜷缩在座位上,低头看着自己人字拖。
陆钏和余元没在车上问张俊豪,两个人仿佛后座没有坐着人似的。
陆钏按照余元引路,走到一个甜品店。
余元下车的时候路过陆钏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先去一趟药店,你带张俊豪先买个蛋糕吃着。”
没看陆钏点没点头,余元看着绿灯倒计时加速跑到马路对面。
药店里的人问着余元要买什么药,余元挠挠头有点为难:“好像是被有点脏的东西划破了脚趾,该买什么?”
听着店员一连串的生锈没有、伤口多大、暴露时间等问题,余元头发都差点揪掉了。
“不知道,这些情况都能覆盖的有吗?”
最后,余元顶着店员责备的目光,药店烫腿似的一溜烟跑了出去。
甜品店温暖的灯光下,陆钏玩着手机,张俊豪捏着小勺子慢吞吞吃着苹果酱的小蛋糕。
看到余元走过来,张俊豪忙站起身:“余老师。”
“坐吧坐吧。”余元看看座位,转头一屁股坐在陆钏旁边。
陆钏看着余元通红的耳朵,顿了顿:“怎么了?”
说起来余元就憋屈,可他当着张俊豪的面不能说什么,一张嘴张开合上,像笨头鱼吐泡泡似的蠕动几下:“没什么。”
陆钏看看张俊豪,低头在手机上又发了一遍怎么了。
余元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两下。
张俊豪听到声音正要抬头,余元先下手为强,将刚买回来的双氧水、碘酒、云南白药、创可贴什么的一股脑推到张俊豪面前。
“刚看你脚上有伤,不知道还有哪里有伤口,你先去卫生间洗洗手清理一下。”
张俊豪看着一大兜子东西,有点哽咽:“谢谢老师。”
“没事儿,应该买多了,回去留着吧,万一还能用上呢。”余元刚当老师,没体验过这种学生照顾学生的感觉,听到张俊豪的感谢,不太自然的摆手说着。
说完,余元才发现刚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好在张俊豪没这么敏感,捏着药品袋子走远了。
陆钏挑的这个位置离卫生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余元懒得打字想直接说,又怕张俊豪听到不好意思,还是拿出了手机。
[我跟你说……]
[那店员……]
[我跟个傻子……]
……
陆钏两个大拇指在屏幕上悬空半晌,余元百来个字发出来,他刚打完一句话。
余元打字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陆钏根本跟不上趟。上一句的安慰还没有打完,余元下边三句话已经说出来了。
陆钏看着满屏白色对话框,他选择放下手机,拍着余元的肩膀以示安慰。
余元也不是非得陆钏每一句回应了,他主要是想发泄。
等字打完了,他长出一口气。
爽。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余元看着都是自己说话,陆钏手机都不拿,皱眉抬头问道。
“你打字太快了,我接不上,我都看到了,辛苦。”
“哦。”余元听着陆钏的夸奖,嘚瑟似的将刚才发的话全勾选了,逐个发送给酸菜。
陆钏本来很高兴余元有事情第一时间跟他讲,可他的笑容还没呆够十秒,看到余元将消息改都没改打包发送给别人,陆钏嘴角的微笑僵硬了。
没名没分,但是私人领地被侵犯的感觉让陆钏差点儿应激。
陆钏偷看余元手机理亏,他抿着唇打开微信。
大拇指在余元那么多话上来回划拉,挨个儿引用。
余元的手机以一种老大爷过马路的速度隔一下震动一下,余元拿起来一看,是陆钏在挨个儿回复他刚才发的消息。
[……][店员误会你,辛苦]
[……][不生气]
[……][下次我买]
……
余元伸长脖子看了眼陆钏手机,每次发完消息,屏幕就会跳到最下边,陆钏再不厌其烦扒拉上去,回复,再扒拉。
这重复的动作在余元看来,让他自己干的话,都不说全部回复,回复一半他就嫌麻烦懒得扒拉了,陆钏却没有不耐心,挨个儿看完再回复。
余元感觉他像是一只驴,都没有被甩鞭子,就顺毛了。
他,世上最好哄的顺毛驴。
余元莫名骄傲,挥手示意路过的服务员,又点了两份甜点。
陆钏不太爱吃甜品,余元记得这家店有一种奶皮子小蛋糕,是咸口的,味道很神奇,陆钏应该爱吃。
余元给陆钏和张俊豪一人点了一个。
他的面前那份车厘子小蛋糕是陆钏点的,还没吃,暗红色的酱已经有点融化了。
余元看着手机上还在弹的消息,愉快的蒯了一勺红丝绒蛋糕胚。
嘿,真甜。
张俊豪的人字拖在地板上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余元抬头看了眼他。
张俊豪坐下,狠狠吃了一大口蛋糕,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
刚好陆钏发完了消息抬起头,看到张俊豪的动作,轻轻拍了下身旁专心啃蛋糕的余元肩膀。
两个老师的注视下,张俊豪嘴角还沾着一粒碎小波波:“陈文初中三年换了四个班,每一个班里都欺负同学。”
“我是最后一个,之前的同学都被他家长摆平了,我不想被陈文打服了,一直往教育局抵举报信,可是他,他……”
张俊豪眼眶全是泪水,愤愤看着两个老师:“他带人来我家,他跟我奶奶说我在学校欺负他。”
“他,他威胁我再递信,就烧我家。”
余元刚才的好心情不复存在,他拳头攥得紧紧的,手心深深的月牙凹痕却感觉不到疼痛。
攥紧的手被陆钏缓缓捏开。余元深呼吸冷静了一下。
“你有没有找警察?”
张俊豪摇了摇头:“没有,他威胁之前我只找过老师和教育局,威胁完我不敢动了。”
余元和陆钏对视一眼:“你,家里现在安全吗?我们这两天在查陈文的事情,他会不会找到你家?”
张俊豪摇摇头:“他不会。”
余元看着张俊豪笃定的神情,没有细问。只是示意张俊豪边吃边说。
甜品能很好的缓解焦虑,张俊豪一口小蛋糕一句话,磕磕绊绊吧事情讲的很明白。
余元和陆钏从文具店买了一张奖状,写了加油两个字递给张俊豪,将他送回家。
看着老人摸索着奖状的轮廓,余元笑不起来。
“你说,他爸妈到底多大背景?”
“不想查了?”
“放,你爹我不可能怕,这是感慨,感慨懂吗?”
余元一秒炸毛,抬着胳膊搭到陆钏后脖子上,用力往下压,勾在自己怀里:“叫!爹!”
陆钏能闻到余元好闻的洗衣液味道,在余元怀里忍着笑伸出手戳了下余元的痒痒肉。
余元一秒破功:“你要不要脸,胜之不武。”
余元追着陆钏跑到车边,两个人靠着车,听着周围喧嚣,看着夕阳盈满天空。
余元喃喃:“为学生服务啊。”
陆钏扭头看了眼余元被夕阳照的金黄色的绒毛,没忍住伸手揉了下余元的头毛:“我陪你查,查到水落石出。”
余元刷一扭头,用劲儿揉了回去:“男人的头不能摸你知不知道?”
陆钏头被余元揉的来回晃荡,满腔爱意直接揉到清零。
“真不是摸头长不高?”
余元动作一顿,把陆钏推回巷子,扭头坐上驾驶座,插钥匙锁门。
他放下副驾驶车窗,面无表情看着外边还腆着脸笑的陆钏:“跑回家吧。”
说着,摁下钥匙点火作势要走。
“错了错了,回去您想揉几下揉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