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新春佳节。

在大街小巷响起欢快又喜庆的音乐，千家万户紧锣密鼓地采购、布置之时，林川青和谢意也没能闲着。

天上的公务员们是有年终的业绩考核的，春节又是人们最重视、祈福规模最大的节日，天界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权职高的神仙们在各个部门上领导统筹工作，而人间具体又细碎的活，自然是交给了他们年轻一代。

其实以谢意的能力和如今的地位，完全是有更重要的任务留给他的。奈何朱雀族族长的确心疼这个同他毫无血缘关系却替全族担了许久沉重责任的弟弟，干脆自己辛苦点揽了他的那一份，放他和新弟媳去人间故地重游去了。更何况此举还得到了月老这位大前辈的全力支持——她实在是喜欢这对小情侣的恋爱经历喜欢得紧，恨不得把它作为典型案例挂在部门小黑板上。她还特意找到林川青他开个平台账号，希望他和谢意能跟上时代步伐，做天界头一对大隐隐于市的情侣博主兼线人，助力一下人间恋爱业务的与时俱进。

林川青没理由拒绝，但也实在玩不来这一套，直接把账号丢给了月老手下的小姑娘们以及大龄潮人谢意管理。没想到当初他们公园骑车的暧昧照片还是被人上传到了网上，小范围的火过一把，轻轻松松给这个账号打好了基础。

这一回来人间，一方面是他们正儿八经的年末考察与降福工作，另一方面就是这账号的营业需要。此刻两个人正堵在大型商场的停车场入口，看着里面红通通的布置和黑压压的人群。

谢意捏了下眉头，显然是对这进退两难的状态有些无奈，侧过脸对林川青道：“采购的人太多了，再加上晚上这里有活动，现在根本开不进去。咱们在周围找个地方把车停了，再走过来吧。”青年点点头，并在下车时提醒爱人把外套和围巾一起穿戴好。

进入商场，音乐声与人声交杂，喜欢热闹的谢意被这种氛围带得兴奋起来，牵着林川青的手整个都是热乎乎的。林川青替他将围巾摘了，陪对方逛了逛特设的小集市，并做起称职的摄像师，将颇有趣味的打卡点们连同玩嗨了的男友一起记录进了手机。谢意对于“出卖色相”的新业务适应良好，对着镜头的表情管理已然炉火纯青，当即露出个爽朗的笑来，配合地介绍着可以拍照出片的取景和味道不错的小吃。

男人笑得眉眼弯弯，夹了后示意粉丝先吃的那些食物，通通被他喂给了手机背后的林川青。

小龙不想给后期增加麻烦，只能含糊地低声道：“谢哥，这个有点烫。”谢意一挑眉，盯着对方的唇看了会，到底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忍住了亲吻的冲动。“是么，那我给你吹吹先。”

两个人边走边逛过装饰成拱门式的长廊，被头顶上挂满的祝福吸引了目光，红色的海洋比他们在山上看到的规模毫不逊色。谢意抬手随便捏了一条，用一本正经的语调念道：“‘新的一年想发大财，不要再水逆了啊啊啊啊。’看来毫无疑问，财神组的业务值今年还会是断层第一。”

林川青动作隐蔽地将那些信仰值汇到一起，没入了他的指尖，笑了笑：“有谁会和钱过不去呢，就是神仙，行走人间也是要用钱的。嗯……求身体健康的年轻人多了不少，应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男人抱着手调笑说：“毕竟也不是人人都像你，年纪轻轻就真的养上生了。没那悠闲的条件是一方面，趁身体素质不错先爽了再说是另一方面，大家都是间歇性求心安的居多。不过有这种意识总是好的。”

两人挨得很近，谢意便顺手在林川青头上比划了一下对方刘海的长度，感叹着这头发现在看着刚刚好，若是出了正月才剪怕是要盖掉眼睛。“或许那样也挺适合你的，扎个小辫什么的。话说我还没见过你的正装呢，长发的小公主会是什么样子？嗯？”

为了符合人们心中神仙的传统形象，他们都有一套比较繁复的礼服造型，但真的只在撑场面的时候才换，因为实在是又麻烦又沉，自小随了人间服饰改换和发型变迁的小年轻们很少有能穿得惯的。可那样的飘逸想必是很衬他家小龙的，宽松的卫衣和外套方便归方便，到底还是盖掉了点林川青十分符合大众想象的出尘气质。

青年答应得干脆：“谢哥想看，我回去便换上。”谢意想象了一下对方黑瀑垂落，笼罩下来的模样，只觉得心痒痒的。他贴近林川青的耳边，轻声道：“我为林公子束发。”

“……好。”只是肯定想得不止这件事，他们望着对方带笑的眼睛，都心知肚明。

正巧前面有个垃圾桶，林川青拎着吃完了的包装去丢。正当他认认真真地给垃圾分类塞进可回收和不可回收时，身后的人群却骚动了起来。

他有些紧张地迅速转过身，直觉告诉他，动静是从谢意那边传过来的。

青年步伐急促起来，朝着声源处移动着，很快就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嘈杂又担忧的讨论声此起彼伏，他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挂饰”“掉了”等关键词。

虽然知道这人间还没有什么能威胁到谢意的，但对方又不是铁做的身躯，就算是小磕小碰，也是会疼的。爱人走过了太长不能喊痛喊累的日子，至少林川青希望，在他的身边，那人可以只当一个幼稚又会玩笑的大小孩。

不过看到眼前场景的一刻，他也松了一口气。所幸只是商场挂满了心愿的绳子不堪重负垮了下来，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只是架势看起来颇为吓人，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红色海啸瞬间淹没了不巧站在下方的倒霉蛋们。

不仅仅是遭了殃的他们的亲朋好友上前去把人刨出来，更有许多看热闹的好心人憋着同情的笑加入了队伍。一丝微弱的颤动从意识深处传来，林川青循着细细的“丝线”精确地走向了一堆隐约突起的红绸。

他用手拨开那些层层叠叠、看起来随时有可能要滑坡的祈福载体，而那团不明物体应景地抖了抖，看起来也是有在积极自救。

于是在林川青扫开第不知道多少条红绸之后，忽地在红色的簇拥下，撞入了一双极亮的眼眸。

两个人对望着，都不可抑制地愣了一下，仿佛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在此刻像潮水退去。只余清晰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说实在话，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谢意狼狈极了，衣服在挣扎的本能动作中起了一身的褶子，头发也乱七八糟。偏偏双眼中如同点了簇火，摇曳着迷了他的魂，每一次都如初见那漆黑面具后的一瞥。那灵魂藏不住的炽烈、明亮，分分钟可以灼伤外物，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引得他以身投火，心甘情愿，直至今日。

年轻的小龙撩起了人间汇聚一堂的祝福，像是终于珍重地掀起了爱人覆着的红盖头。

他想吻他。此时，此刻。

喧闹之中，无人顾及的角落，他单膝跪地，从对方的唇角取到了此生他最想尝到的甜。

向来主动的谢意像是没回过神来，直到林川青退开才舔舔刚才被亲了的地方，伸手扯了对方的衣领，挑衅似的一笑：“这就觉得够了么？”

林川青摇摇头，诚实道：“其实没有，但他们都在往这边看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不用营业就已经要火得一塌糊涂了。”

男人握住青年有力的手站起来，假装没有站稳，顺势往林川青身上一倒，动作自然地贴着他开玩笑：“我这才算是领教到了，信仰值‘扑面而来’的感觉。怎么，我这副样子你也下得去嘴？”

林川青微笑着捏捏他的耳垂，带着他挪到走廊后方，回敬了对方之前数次的调侃：“此言差矣，夫君在红盖头下，分明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

谢意假模假样地叹气：“我们这成婚一次又一次，眼看要从情侣博主变婚恋博主，也不知欠了孟钟那丫头多少喜糖了。到时候不得叫上辆卡车去送？”随后又坏笑着补充：“哦不对，林公子体贴，早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想吃什么自己买去了，哪还用得上我操心呢。”

好嘛，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川青垂着眼去揽对方的腰，在谢意眼里就是默认了还要撒个娇的意思。他好笑地捏了下那人的鼻尖，说道：“平时看着挺聪明，那个时候又选了如此令人费解的一条路子。就这么怕我跑了？”

青年不避不闪，大方得不行：“我关心则乱，让谢哥看笑话了。方法是迂回了些，但事实证明，我赌的确实是对的。”

谢意更乐：“你那哪是在赌啊，我的小公主。你分明是在仗着我喜欢你喜欢得不行，狠狠地拿捏我呢。”

林川青轻柔地托住他的后脑，动作像是在撸猫，说：“我拿出全部筹码放到局中，自然是不想输得太难看，至少要把谢哥赢到手。”

被顺了毛的猫懒洋洋地咧开嘴，随手丢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你在海边的时候要是有现在这么自信，我们早八百年在一起了。到底是谁可怜巴巴地捧着我的杯子喝闷酒，张口就是一句不敢表白啊。那小模样，看得我心都快化完了，赶紧把我的宝贝带走，省得被别人捡了去。”林川青先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随后联想到他们前后的相处，又释怀地轻轻笑了笑：“原来如此。我就猜那一夜发生了点什么，才换得谢哥这般回心转意。”

眼前的男人目光明亮，将滚烫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嘘了一声：“别乱说，我的心意一直不曾变过。”

“——川青，现在，你可还害怕？”

“怎么会不怕呢。我怕时间，怕鸿沟，更怕你为我们而受委屈。可这只潇洒的鸟儿需要我，我也离不开他，这些怕，最终又怎么比得上他。”爱人迎上对方的眼，明明句句里皆是说怕，却又字字间如此无畏。

他们心意相通时，自己的灵核尚在林川青的胸口，再加上没有白吃这些年米饭，白行这么远的人间路，小孩在想些什么，他自然是猜得到的。他的小公主啊，可是想要做一棵能让他栖居的树。又不是多么急迫的事，他会用羽翼守护这年轻的青木，慢慢地陪他成长，来日方长。独当一面到能够让他依靠当然好，但他谢意相中的，从来都是最为特殊的、名为“林川青”的枝桠。

两人紧紧牵着彼此走出商场，来到人声鼎沸的广场，在迟来的绚丽烟火下与爱人并肩而立。谢意举起另一只手上的饮料，以奶茶代酒，同林川青的那杯碰了碰。

“小公主，岁月仍长，我既然握住了你，就不会再放手。你信我吗？”

“自然是信的。谢哥放心，即使我们不小心失散了，我也会第一时间来找你的。缠人这一点，我可能是改不掉了。”

他们夹在热闹的人群中，笑声被掩在不停歇的欢呼之下。

这样，便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