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容月在其父亲薛怀月的描述里,一直都是体弱多病,但是初七一直对这个词没什么概念。
体弱?体弱到什么程度了,是底子不好不能寻仙问道,还是病的人都下不了床了?
多病?三天两头吃药,吃的是什么药?三天两头吃风寒散,还是三天两头吃安魂汤?
这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直到李妈妈防贼一般的低声说了薛容月十二岁生辰当晚的事情,初七才对这个词有了直观的印象。
“当晚。家主对小姐说烟火表演很快就开始,吃过这道汤,就可以出去玩了。小姐本就胃口小,吃什么都很少,每日粳米粥也基本只吃一碗,再配点点心什么的,可是那晚,小姐太着急出去看烟火了,家主让她喝汤,她就一口气全喝了。生怕家主不让她出去玩。”
说到这儿,李妈妈还是满脸愁绪,虽然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但她还是十分难过,“要是我能劝小姐少喝一点就好了。飞龙汤,是十几种药材打底熬汤,再配上野味珍禽,在灶上要足足煨三个时辰才能起锅的大补食物。小姐一个小小的人,一下喝了一碗,当场就不好了。”
“怎么就不好了?”初七问。
李妈妈的表情十分焦急,就好像三年前的事情,至今都还在眼前真实发生一样,“小姐突然就喷出了一口血!她连说句话都做不到,喷了一口血之后,直直的倒了!当时,宴会上大家都蒙了,家主赶紧就抱着小姐,不知道用了什么仙法,让小姐缓了过来,小姐睁开了眼睛,但也只有那一小会儿,很快,就又晕过去了!”
李妈妈是苦出身,她近乎是平铺直叙的,简单描述了当晚宴会薛容月发病的过程。
虽然她描述的十分简单,归纳起来也不过就是薛容月吐血晕倒,薛怀月救了但没救过来,几个词,但是,初七还是从李妈妈提起这件事,仍然一脸恐惧的神情里,感觉得到,当时气氛一定十分不好,不然,那晚的事情,不会给李妈妈留下这种深刻的记忆。
就算是现在重复一下当时的场景,都让李妈妈的身体不可自制的颤抖起来。
“那后来呢?”初七追问“薛容月的病是谁治好的?”她潜意识里感觉,这件事情,可能和李妈妈提到的那个空手而来的客人有很大的关系。
果然,就听李妈妈说:“是那个我先前提到过的,十分没礼貌的客人!他瞧着毫不起眼的一个人,出席人家宴会也没带什么东西,我还以为他……。”
“哎,不说了,总之,在场的没一个人敢上前看看小姐的病,就只有那个客人,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好像是拿了一颗珠子,还是什么的,喂给了小姐。没一会,小姐就睁开眼了,虽然还是虚弱得不能说话,但好歹是醒了。家主高兴坏了!”
“什么珠子?”晏羽南略显疑惑。
“是啊,我也问她来着,可是李妈妈说她就是个凡人,也不敢上前,就只是悄悄看了一眼,”初七回忆着李妈妈和她描述的话,“据说,好像是一颗有点泛黑气的珠子,看着反正怪邪性的。”
晏羽南也十分苦恼,“泛着黑气的珠子,这描述太宽泛了,根本不知道是什么。邪性?不是当时治好了薛容月吗?怎么会说邪性呢?”
“因为据李妈妈说,就是从那晚之后,薛容月的身体虽然好一点了,但是就再也没有吃过饭了,不仅不吃饭,而且还常常让厨房准备活鱼、活鸡、活鸭之类的东西送过去。”初七颇有点讲传奇故事一样,用一种带着疑问的语气说。
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尽职尽责的复述着李妈妈的话。
“啊?意思是她开始吃生的了?!”晏羽南也是一脸纠结。
初七还是那种事不关己,有点迷惑有点好奇的语气继续说:“呵呵,这还不算完呢,李妈妈说,此后薛容月的贴身婢女,三年来,已经莫名其妙消失了五个了,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是薛怀月却像没事人一样,只是下令,小姐的梨花苑,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晏羽南被这稀奇古怪的故事,彻底震慑住了,两人一时间都是沉默无言,两张好看的脸孔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一丝恐惧的意味。
两人就这样静默着相携回了他们所住的小院里。院子里的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在烈日下,笼罩出一块得天独厚的阴凉处,初七招招手,示意晏羽南在这树下坐一下。
晏羽南也毫不犹豫地点头,实在是刚听过这种诡异的故事,她也很不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你们修仙的,见多识广,你说薛容月这是怎么了?”初七双眼盯着头顶的一片树叶,恍惚的音色里有浓浓的畏惧,她说话声音很轻,她总算明白了李妈妈为什么要求助于一个外人了。
薛家的大小姐薛容月,三年前开始,就变成了一个不吃饭,只吃活物的怪物,这个怪物的身边人也接二连三的消失。这怎么能不让人害怕。
可偏偏所有的薛家人,都把这件事藏得死死的,不论是薛容月的“与众不同”,还是无端消失的婢女,似乎这梨花苑不论发生了什么怪事,都传不到外面去。
李妈妈不是不能和薛家人要一道符,而是压根不敢。她必须要向薛家的每一个人一样,当一个睁眼的瞎子,不会思考的木头,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初七恍然大悟:“怪不得,早上带我们去梨花苑的门徒,说什么都不肯进入薛容月的房间。还有那个路上碰到的门徒,难怪他一提到梨花苑的事情,就抖如筛糠。”
“是啊,薛家这么多怪事。”晏羽南心不在焉的附和着,突然,她神色一变,“糟了,我二师兄和三师兄,说要去找薛怀月,他们不会遇到危险吧!”说着,她就再也坐不住,一个猛子跳起来,准备去找师兄们。
谁知,晏羽南刚迈出一步,身下的裙摆就被人给用劲儿揪住了,初七轻轻嘲道:“大小姐,冷静点。你真觉得你师兄去问薛怀月,薛怀月会说实话?最多不过就是又一顿敷衍了事。再说了,你两个师兄,不知道比你厉害多少,他们要是都应付不来的事情,你去了,有什么用呢?”
晏羽南:“你说话好难听啊!什么叫我去了有什么用啊!”
但话糙理不糙,初七这贱兮兮的一盆“冷水”,把晏羽南刚刚上头的那点情绪又给泼回去了。晏羽南颇有不甘心的又坐回树下,她只能焦急的等待。
见晏羽南也安静下来,初七心里满意。以防晏羽南又做出一些惊险动作,她又开始漫无边际的骚扰起晏羽南,转移晏羽南的注意力,“大小姐,你也算修行了好多年了,你该不会不知道薛容月这是怎么了吧?”
晏羽南不服的朝她吼:“少胡说八道!”
晏羽南毕竟是修士,这一嗓子显然远超正常音量,两人坐的又近,初七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一面锣鼓狠狠的吵到了。脑子,耳朵都在一瞬间嗡嗡嗡鼓噪起来,她只好默不作声的挪动两下,让自己远离这个随时爆炸的锣鼓。
“锣鼓”本人晏羽南丝毫没发觉初七的小动作,为了扳回一城,她绞尽脑汁想了想平时学到的东西,半晌后,才犹豫道:“我觉得,薛容月这个症状,有点像入魔的症状。”
“入魔?啊?魔修吃得这么恶心啊。要我,我就不入魔,好吃的太多了。”初七顿时对魔修没什么好感。实在没品味,放着李妈妈做的那么好吃的燕窝羹和芙蓉糕不吃,去吃没经过处理的鸡鸭鱼。想想就让人恶心。
晏羽南不太优雅的翻一个白眼,她的思路果断又被带歪了,“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爱吃啊。”
初七马上据理力争:“民以食为天呢!说我爱吃,你不也一样每顿饭都不少吃!”
“胡说!”晏羽南一张小脸通红,“修行之人,当以克制之心时刻约束自己,万事不得沉溺!我一向都是……”
“克制?”初七瞪大眼睛,随即开始狂笑,“那你以后吃饭,把好吃的都留给我吧!”
两人的话题,眼看着就要朝着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晏羽南反复呼吸,用一丝尚存的理智将话题拉回来:“你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初七做狗腿状,又急急贴过去,一副小姐妹般的腻腻歪歪,拉着晏羽南的手,“我的好姐姐,我蠢,你别生气啊。你说你说,给我长长见识。”
晏羽南被她拉着手,想抽回来,又觉得那样太不顾初七的脸面了,只能顶着一张小红脸,强行转移话题:“魔修吃这些活物,非是自愿,恐怕是被迫。魔修很可能没有味觉。”
“啊?”初七听得入神,也就忘了还拉着晏羽南的手,她只顾着问:“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