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羽南随手一指,“还有这胭脂,现在仙门里最流行的是百花山庄的珍珠流光胭脂,薛容月身为薛家大小姐,用的还是最普通的桃花胭脂。一看就很落伍。”
晏羽南自己说的头头是道,把一旁的宁飞星和陶进都给着实惊到了,好半晌,陶进才道:“幸好带了师妹出来,女孩子的事,还是女孩子最清楚了。”
“当然喽,二师兄,我很厉害的。”晏羽南不无得意,接着说“要我说,这个薛容月的梳妆台,简直是没有一样入流的东西。不是落伍的珠钗,就是些早就被淘汰的胭脂,还有那些衣服,我刚也瞧过了,颜色花纹也很难看,说出去,谁信啊。”
说着,晏羽南就顺手掀开放下来的床前帷帐,十分嫌弃的捏出一件衣衫,抖了抖,“这款式,这什么品味啊。”
晏羽南毫不避讳的捏着那件衣裳,宁飞星和陶进初始还有些尴尬,毕竟那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的衣衫,冒然拿在手里研究,怎么讲都有失礼仪。
但晏羽南或许是天生就十分迟钝,完全没察觉到这两位师兄的世家礼仪,她大大咧咧的走过来,将那衣衫直接举到两人面前。
避无可避,宁飞星被晏羽南举着衣服的手,差点就要戳住脸孔了,只能略显局促的匆匆瞥了一眼,随即,“咦?”
宁飞星立即正色起来,他并没有直接接触那件还簇新的衣衫,就着晏羽南的动作,仔细观察了一下那衣衫,“的确很……端庄。”
何止端庄,那个花纹,简直和今年年初师娘过寿的时候,宁飞星送给师娘的那几匹妆花缎的花纹,十分类似了。
宁飞星的师父师娘,入了仙门,虽然看上去也只有凡人三十几岁的样子,但实际上,两人已经双双年近八十了。
宁飞星也露出一点匪夷所思的表情:“薛家在这云平城里,也算得上首屈一指了,没道理薛家小姐的日常起居布置的这么落伍,而且这些东西也不是旧东西,只是单纯样式老气,这是为什么呢?”
按薛怀月所说,薛容月刚满十五岁,正值妙龄,又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怎么看都应该是千娇万宠,要什么给什么。
为何这房间里,属于妙龄少女的痕迹一点看不到,反而处处都彰显着,这里住着的,是一个多病且品味老旧的女人呢?
“梨花苑,真的是薛容月的住处嘛?”晏羽南不满,“薛怀月不会是诓咱们吧?”
“理由呢?”宁飞星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墙壁上那副墨梅图,一边仔细观察,一边分神给晏羽南:“现在丢的是薛怀月的女儿,他有什么理由诓骗我们?”
“会不会薛容月根本没丢,薛怀月就是随便找个房间让咱们查,他把他女儿藏起来,就是为了摆脱他的嫌疑?师兄,你不也说,薛容月丢的时机太巧合了,要是他把他女儿藏起来,咱们谁也不知道真假啊。”晏羽南打开思路,试着猜想。
她说的信誓旦旦,有理有据,陶进都有点将信将疑了,顺着思考:“说实话,他女儿失踪了,他今天都没有现身,确实很可疑。”
宁飞星摇了摇头,他十分肯定地说,“这里应该就是薛容月的房间。”一手指着那副挂在墙上,画技一般的墨梅图——长长的挂轴上装裱了一幅画着少女冬雪寻梅的场景的水墨画,宁飞星指了指图画的右上角,那里有一个很不起眼的红色图章。
三人凑近了观察,红色图章是篆字“容月”二字。表明了这副水准一般的墨梅图是出自谁的手笔。
“这是薛容月画的?”晏羽南走近那幅画,对着这幅画端详了起来。“但是师兄,这幅画是薛容月画的,也不能证明这间房就是薛容月的啊。”
初七听了,默默地摇了摇头,不对,宁飞星说得对,这幅画,这图章,足以证明这间房就是薛容月的房间。
“这幅画,画技很一般,意境也很寻常,这样的普普通通的一幅画,根本不具备什么观赏价值,会这么喜欢这幅画的人,除了画作者本人以外,我想不到别人。若不是薛容月本人的房间,我想不到它会被挂在这里的理由。而且,画卷的最顶端,你们看,”宁飞星抬手示意,众人一时间都跟随手指的方向看去。
“啊,那是……”陶进了然。
初七随着宁飞星手指方向看去,画卷顶端,有几个不太明显的一团昏黄的痕迹,像是什么油污造成的印记。若是细看,还能发现,那几团印记,其实也并不是混在一起,而是分开的几团小污渍,这么一说,这个痕迹,就很像是,有什么人手里沾了油渍,在观赏这幅画的时候,不小心弄到了画上。
“是污渍。”宁飞星解释道:“这些污渍看上去至少存在了有一段时间了,至少有几年了。这幅画本就没什么观赏价值,还被弄脏了,但是却并没有被丢掉,所以我推测这幅画,对薛容月来说,一定有不一样的意义。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宁飞星将那副画取下来,霎时间就露出了平日里被画作掩藏的墙壁。
洁白的墙壁上,一个十分明显的灰尘痕迹格格不入,那个痕迹很细,但是四四方方,大小也和画的大小完全吻合。那是挂画的痕迹。
就算是薛家下人日日打扫,也很难注意到这种挂画经年日久留下来的淡淡灰尘。从这个痕迹来看,这幅画挂在墙上后,几乎都没有被取下来过。
这幅画,放在别人眼里,其实一文不值,根本不会被挂在墙上。但只有对薛容月这个画作者来说,才有被挂起来观赏的价值。薛怀月就算要糊弄他们,想来也不会注意到挂画留下的灰尘痕迹这种细节。
晏羽南心服口服,她以为宁飞星抬手,让他们看的是画卷上留下的污渍,却没想到宁飞星想说的,却是由那块污渍引发出的挂画的意义,以及挂画留存的时间。
心细如发,用来形容宁飞星,一点不夸张。
但没想到,还有更惊人的,一直沉默不语的初七突然道:“这个篆字图章的样式,刚才在梳妆台那里,其实出现过。”
“什么?!”晏羽南大吃一惊。她刚刚明明把那张梳妆台翻了个遍啊。
四人又随着初七这句话,重新回到梳妆台。初七不急不忙的将方才被宁飞星握在手里的那只蝴蝶钗子拿起来,用手指了指钗子的尾端,那里有一段复杂的花纹。
晏羽南一把夺过那只钗子,拿在眼前细细看了起来。
蝴蝶银钗的尾端,有一段大概长约一寸的花纹,雕刻的十分精细,但是形状十分复杂,线条缠绕,首尾相连,晏羽南皱着眉头,还是看不出来,这是初七所说的那个篆字图章。
初七走过去,扶着晏羽南的手,将她的手轻微往下一压,晏羽南的视线就从本来的直视,变成了从侧面观察的样子。
“啊!”晏羽南惊叫,“是……是容月两个字!”竟然是从这个刁钻的角度看过去,才能将那些杂乱的线条,理出一个头绪,勉强可以看到隐藏其中的篆字“容月”。
“可以啊,初七,我都没注意到。”晏羽南有点惊奇。
那段花纹连宁飞星都没注意到,不,更准确地说,是他压根没仔细观察过。他当时握住那只钗子的时候,手里的确感受到了钗子上的花纹,但是他一心只以为那是女儿家们的小心思,只是为了标新立异,并没有放在眼里。
宁飞星静静的看了初七一眼,这个女孩子,好像总是能注意到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事情。她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个珠钗上的花纹,那么她一定也早就看到了那挂画上的篆字图章,这两样隐秘的细节相互印证,同样可以说明,这里就是薛容月本人的房间。
但是初七却没有讲出来,直到宁飞星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那幅画上,向众人说明了这间房就是薛容月的房间,初七才缓缓道出,她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事情。
细心,但是不骄不躁,或者说不抢风头,有意思。宁飞星悄无声息的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能有这样的心性,确实值得得到一个赞赏。
四个人里里外外的把薛容月的房间都逛完了,得到了一些信息,但是也找到了很多问题。
“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留下的痕迹,没有使用法术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十分平静,那么薛容月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呢?”重新站在太阳下,宁飞星凝视着院中那颗开得格外繁盛的梨花树,终于还是将众人心中的问题说了出来。
陶进从腰间挂着的锦囊里,掏出一把玉骨折扇,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单手抬起折扇,挡在头顶,隔绝了天空中逐渐高悬的灼热光线,哀声道“师弟啊,咱们这是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