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言希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一时似是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人牵着。一阵清风迎面拂来,将面前人的发丝轻轻扬起,他心中一跳,不知怎的有些心悸,只觉得此情此景有些诗情画意。
他又去找那生得清丽的凤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李清潭此时此刻神情颇有些古怪,平日里舒展又松弛的眉眼紧绷起来。他顿时迷糊起来,一个猜想浮上心头又被他按下,难道李清潭也会紧张?
总之他被这莫名的氛围弄得不安起来,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道,“不过是看个热闹,这些门派争斗我才不在乎呢。”
却见李清潭也很努力地笑了笑,打眼一瞧却似笑非笑的,仿佛有什么沉重的心事压在心头。宁言希瞧不得他这副模样,便转过身去指指不远处的寺庙,“不如去拜一拜佛,保不齐有些用处呢。”
“宁少侠也有所求之物?”李清潭被人拽着紧走了几步,好似这才回过神来,总算恢复了宁言希熟悉的模样,“我以为如宁少侠一般的少年英才是不会有烦恼的。”
宁言希略显无语地回过身翻了个白眼,“我自然有许多愿望…只是说出来是不是不灵了?”
话音刚落那李清潭却有些突然地低头凑到他耳边,便有几缕发丝扫过宁言希的脖颈,熟悉的痒意蔓延到周身,“你偷偷与我说,别人不会知道。”
宁言希觉得有些意思,便拽过那玉白袖子凑到人耳边低语,“我自然是希望武艺大有长进,那死凌霄再也不会瞧不起我。”
李清潭闻言面不改色,仍淡淡地微笑着,“只有这个愿望吗?”
宁言希踌躇了下,迟疑道,“那…我希望我在意的人都能过得幸福。”
李清潭哦了一声,眨着那双狐狸眼睛漫不经心道,“我以为我这个好知己在宁少侠心里总有些地位的,看来也只是被划到普通朋友的行列里呀…”
宁言希见自己这番话被曲解到这般地步,不由得有些气急,瞪大了那双圆钝杏眼辩解道,“你自然与他人不同…那你呢,我就不信你会许什么与我有关的愿望。”
那人眸光闪烁,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更显出绝世容光,他无辜道,“你怎知我拜佛时不会想着你?我只是希望宁少侠的愿望都能实现…”
两人拉拉扯扯之间已经要走到门口了,仰头去看那牌匾上却空空如也,宁言希只道是个无名寺庙,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拉拉人的衣袖真诚道,“我只愿你长命百岁、万事无忧,即使有一天我们会分离…”
两人迈过门槛,宁言希便猛地止住了这不太吉利的话。转过头环视一周,这寺庙寂静无声,清净得很,一踏入其中仿佛已经过了许多年岁。他感受到手掌被人轻柔地捏了一下,那人平淡而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们再也不会分离,对么?”
宁言希一时间不知做出什么反应,便沉默着地领着人往佛堂里走,小道上有些礼佛的人,正颇为虔诚地将线香举过头顶。再往深处走,便瞧见个和尚正在扫落在草丛中的叶子,和尚穿得厚重,动作却很是熟练。
很快便走到了道路的尽头,宁言希打量了一番四周景致,又抬头去瞧安置在佛堂里的佛像,双手合十静默了半晌,那李清潭站在他身旁也学他模样,半刻后两人才转身离开寺庙。
这回李清潭并未再问他究竟有何所求,只是有些沉默地与他走了一路,冷不丁道,“不若明日便启程吧,这小镇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宁言希哦了一声,道,“可是…”
他顿了顿心虚道,“听说过两日堑清门会在扬州举办一场论道大会,不若顺道瞧一瞧。”
他用余光去瞥,那李清潭果真换上了一副沉重模样,嘴上却道,“好,那我们便去看一看。”
“真的?你可不能反悔,”宁言希诶了一声,瞪大了眼睛,“我以为你会…”
“我会不同意?”李清潭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似是有些倦怠,“我不同意你便不去了?宁少侠似乎并非如此没有主见之人…”
宁言希便卖乖似的,拥着人在市集上边走边逛,走动间便闻见那人身上皂角的气息,“我出来走江湖总归想要到处见识一番…”
李清潭并未多言,只是又叹了口气,似乎心中总有化不开的忧愁,宁言希看不懂。
当天夜里宁言希却又做了梦,梦到自己被一群穿着紫色长袍的人追杀,眼看着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那些人一拥而上,若不是有人挡在自己面前,怕不是要万剑穿心而死…
总之醒来时大脑迷糊又沉重,便很是寻常地一翻身窝进身侧人怀里,头顶不寻常地传来很细微的笑声,宁言希也顾不得再去思考,只是很认真地望着那道背影,随着梦境的消散渐行渐远。
两人在这小镇上住了两日,又去市集上挑了两匹顺眼的马,便轻装上路了。
李清潭的马走得快些,想来也是擅长驭马的缘故,宁言希虽说不甘示弱却也总是差上一个身位,他瞧着那长发披散便显得仙气飘飘的背影,鬼使神差道,“李清潭,我总以为与你认识了许久,想来或许确有缘分。”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在一片杂声中,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自言自语,那李清潭却很干脆地拉了拉缰绳,马便听话地放缓了步伐。
“宁少侠莫不是忘了?我们前世同为妖怪…”
那人说得极为认真,凤眼一错不错地盯紧他,仿佛确有其事一般。
宁言希哼笑一声,玩笑道,“还是心肠很好的妖怪呢,偏要主持江湖正义。”
李清潭听闻此言也笑弯了眼睛,说出的话却轻飘飘的,“想来天道不会再教我们分离…”
宁言希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总觉得这话有些古怪,却并未来得及多想,只因两人已经接近扬州城了,他却惊奇地发现这附近的模样与两个月前相比已经大为不同。
他们周围的行人愈发的多了,一人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几乎吓了宁言希一跳。他心中好奇,又环顾一圈四周围,有与他们一般驭马的,却还有单脚站在马匹上任由那马横冲直撞的。使轻功的也不在少数,较为平常的便是背着刀挎着剑在路上走的。
宁言希看得眼花缭乱,驭着马贴近了身边人,“不如我也用轻功带你进城?”
李清潭似乎觉得好笑,面带笑意地瞥了他一眼,轻声道,“那倒不必,在下不仅怕黑怕鬼,还恐高呢。”
宁言希撇了撇嘴,余光里瞧见那人的白净衣角轻飘飘的,像是浮在半空中的云朵,“你可以不相信我的武艺,却不能不相信我的轻功,那死凌霄都曾经夸过我必定成为一代轻功高手呢…”
李清潭不知听到了什么字眼,轻轻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宁少侠似乎很在乎师兄所言。”
这话打的宁言希有些措手不及,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困惑道,“倒也并不是在乎,只是我与他一道长大,从前的那些事都有他的参与,便不得不提到他,你若是不高兴我便不提了。”
李清潭很轻微地摇了摇头,静默了片刻,意味深长道,“总会有时间的…”
宁言希听得并不真切,刚想追问却被许多喧闹声打断,只因一入城门便发觉这小城里各个街道都塞满了人,极为热闹。
他们下了马,先是艰难地挤进几家客栈,却通通被告知房间已满。宁言希有些忧愁地将那梳得整齐的马尾揪乱,又踏出客栈门槛,朝着牵着马等在外面的李清潭摇了摇头。
李清潭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正很悠闲地站在门口听人说书。宁言希凑近一听,是个略显俗套的志怪故事,掺进了些儿女私情。他又往对面走了几步,另一边的说书先生正唾沫横飞地讲那四处行侠仗义的郝女侠,却说她不入堑清门却时常与堑清门首徒李千重一道斩妖除魔,很快江湖便传言两人早已定下情缘,想来定能成就一番佳话。
显而易见的是,似乎对面这位说书先生更受人欢迎,只因他那小摊前已挤满了人,一个小孩大声问何为情缘,另一个小孩则高声玩笑道,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宁言希听得有些痴了,猛地被人拍了下肩还吓得一抖,他一转头却见那双狐狸眼睛盛了许多无奈,“想来这城里已经住满,不如先住到离得近的小镇里,当日再来也不迟呀。”
他想了想点头道,“李清潭,还是你聪明,那我们…”
话说到一半却被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打断,是很清亮的少年音色,熟络地冲他们道,“是你们呀?没有地方住吗?”
宁言希愣了愣,转过头去是个生面孔,细细扫了扫这人眉眼,是个清俊的少年,看着年岁不大,长发披肩只将一半发丝挽到头顶,眼睛大而有神,正眼巴巴地望着李清潭。
李清潭却并不与这人对视,只错过视线,温声道,“这位少侠找我二人有什么事吗?”
宁言希心中茫然,却听那少年疑惑道,“你们不记得我了?前几日我们在那小镇的大堂里见过…”
李清潭哦了一声,礼貌道,“记得,少侠与那人的辩论很是精彩…”
宁言希灵光一现,亲热道,“原来是你,我倒觉得…”
李清潭清咳了几声,宁言希便噤了声,却听李清潭继续客套道,“这附近客栈都住满了,我们还要赶在日落之前回城,少侠,有缘再见吧。”
那少年听闻此言却瞪大眼睛急切道,“不如与我住下,我朋友有事,正好空出来一间房。”
宁言希眼睛亮了亮,甚至没来得及与李清潭商议,便连忙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却并未发觉李清潭那微黯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