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玉门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西出玉门小说 > 月上重楼 > 第14章 第 14 章

第14章 第 14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别愣着了,快过来帮忙!”老杜正蹲在房顶上,抹了一把雨气,朝几人挥手道。

女人拿着鲜艳的胭脂,涂了半张脸颊,闻言冲三人掐着嗓子道“帮什么呀爷,倒不如来妹妹这里看看,妹妹这有好玩的!”

“萍姨,早上好呀!”二撂子站的远远的,朝女人打了个招呼,而后悄声告诉阿月跟楼枫秀“不用过去,没有好玩的,萍姨骗你们的!”

不必多说,二人确实不大敢接近。

这宅子原主是个卖烛的老头,不久前死了。

老头生前无儿无女,早年预感将死,提早委托戏班处置身后事。

乾坤戏班不大好混,所以偶尔也接白活。

但这种生前没人管身后无人问的,用不着怎么上心,于是就让老杜顶上了。

老头虽死,但还有个疯女人住在这里。

疯女人是前面快活楼的妓子,早几年就有点犯疯病,后被贱卖给这老宅里的老头。

快活楼是个叫法,楼牌是叫春意浓。

定崖县青楼南风馆盛行,当地识字的人不多,知道是干嘛的,但大多不知道正经牌名,于是统称快活楼。

一辈子没见过女人的老头子,不知道下了什么黑手折磨,将女人逼的越发疯颠。

大概逃过几回,被锁到屋子里,直到老头死了,邻里听见有人拍窗,叫的那是一个惨,才撬开了窗口。

女人饿极了,从窗户那爬出来找几口吃的,吃完,没想到又爬了回去。

往后,整日就坐在窗口那,以为还在快活楼,但凡见人都要招揽两把。

但哪有客人啊,她脏的厉害,狗路过都得绕道走。

“这宅子算是无主的,你俩先在空屋住着,咱们把墙补了,我看那女人皮包骨头,估摸也活不久了。要有的吃,就给那女人分点,也算不白借住。”老杜道。

有这么个去处,哪怕是危房,糊弄点泥巴石头也算能遮风挡雨。

四个人到处去搜罗石木补房梁,老杜糊完房顶,便让楼枫秀去挑水和泥。

楼枫秀装作没听见。

不是怕水源太远,也不是嫌挑水太累,院子就里有口井,关键他怕的就是井。

见秀爷使唤不动,老杜只好使唤二撂子。

二撂子应声提桶打水,楼枫秀看着二撂子走到井边,抑制不住,生出浓烈惧意。

幼年阴影挥之不散,却又忍不住不去关注。

他总觉得黑糊糊的井口里藏着某种东西,只要往里看,就会被勾进井里,再也爬不上来。

二撂子捞桶,捞到一半,开口求助道“好沉呀,秀爷帮我。”

刚说罢,脚底一滑,水桶顿时沉底,眼看连人带桶就要埋头栽进去,幸是楼枫秀盯他盯了半天,拔腿冲上前,薅住他衣领。

无意看了眼井口,惊起一身冷汗。

井中只有荡漾的水纹,和一只吊着晃荡水桶乱晃的麻绳。

这点素材,足够他做两晚上的噩梦了。

楼枫秀把人扶稳,将水桶捞了上来,接着往二撂子后脑勺甩了一巴掌“小心点,蠢蛋。”

“你打他干什么,本来就傻!”老杜瞪着眼责备。

此时,春意浓的疯女人终于画完了妆,在镜子跟前照来照去,觉得满意了,才坐在窗口,勾着指头,招呼他们进屋歇脚。

她嘴里魅言惑语,净是说些不堪入耳的露骨浑话。

见没人答应,还耍了几句脾气,耍完继续勾搭。

最初听那掐着喉咙捏着嗓子的声音浑身不得劲,一天下来,倒听习惯了。

房顶补完,给灶屋糊了层泥巴修缮加固。

围墙塌陷那处,需要砖石填补,砖石得买,要银子的事,不得不先行作罢。

将剩下的石头木料给粉粉凑了个小狗窝,放在院里用来看门,修补工程就算告一段落。

这处宅子东西都陈旧,但好在全乎,卧房里被褥枕头,灶屋里锅碗瓢盆,一应齐全。

卖烛的原主,还储着满屉蜡烛。

是那种最下等劣蜡油,售价廉价,用之鸡肋,燃亮会冒黑烟,可与夜色媲黑。

修缮事后,几个人站成一排欣赏成果。

房顶上不怎么能看出,唯独灶屋烟囱裂纹上糊满泥巴,半边要塌不塌的墙拼接着石木,处处跟原本砖瓦颜色差了甚远,房还危不危不知道,丑倒是显而易见的。

老杜道“只能修成这样了,再好咱也没那个本事,回头塌了别怨我。”

楼枫秀久久没回话,这是他与阿月新的落脚地,大概率没人会敢来将他赶走的落脚地。

须臾后,他对老杜道“谢了。”

得了谢,老杜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楼枫秀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别说道谢,多骂你两句才是他受人好意的温情体现。

想来想去,或许是内疚作祟,他哈哈笑了两声,贱皮贱脸道“行了秀儿,那女的是疯的,演个什么劲,还道起谢来,你要是被她勾住了,那不如进去玩两把开开荤。”

楼枫秀如愿,立刻给了他一扫堂腿。

老杜早料到了,抬腿躲开,笑的一脸混账样“秀儿,你功力见退啊。”

他没接话,反问道“最近有没有什么活我能干。”

“我留意着呢。”老杜收了贱皮子脸,看了看阿月,道“阿月想支摊代书是不?我这两天存了点银钱,要想支起来,西北六街倒还可以,管那条街的是凤尾帮的,我之前帮他们干过活,有点交情,不用怎么打点。”

凤尾帮,就是一群地痞子纠集起小打小闹不入流,白虎堂都懒得视其为对手。

诸如此类的帮派,在定崖县起码三五个,作恶又不够恶,只能欺负点没有油水的穷苦百姓。

“西北六街,那里太偏了点。”楼枫秀道。

“偏才是了,越偏住的越是些不识字的!嘿,走,咱也去闻闻墨臭去。”

四人出了老宅子,走上文人街,寻摸了家书斋,妄想买来一套笔墨纸砚。

书斋里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眉须花白的老伯。

四个人,仨文盲,根本没进过这种地方,一通看下来,一样也买不起。

天知道,半两最差劲臭烘烘的墨蛋子,竟然要好几钱!

那还是便宜点的,再贵的能买一进屋子,还得附赠半亩田。

几位文盲瞠目结舌看半天,连上手摸一摸都不敢。

二撂子抱着粉粉,都没敢让它下地。

狗子被燎掉的毛长的参差不齐,进来都算玷污文人。

笔墨纸砚,样样都贵,别提本钱,吃饱这一顿,下顿吃饱都费劲。

书斋老伯对这几位明显不对口的客人也没啥好态度,例外的是,经过仨人惨烈对比,显得最小的孩子分外淡定。

阿月自进书斋门,看完墨笔,心里有数,离开前被老伯案前一本书吸引了目光。

书斋的老伯看他拿起书,犹犹豫豫,想必是喜欢,却没钱买,于是笑眯眯的朝他搭话。

仨人原本要走,却见阿月跟老伯攀谈了起来。

不知道聊什么,怕遭人嫌弃,又不敢凑太近去听。

老伯桌案上,雕玉磨具一应齐全,他表示自己喜欢雕些玉石小玩意,茶具是自己烧的,茶宠也是自己雕出来的。

而后问阿月“你要学吗?你要是喜欢,尽可留下,老朽可传授与你。”

“我想要学,可是,我还要找活,有空来找您行吗?”阿月道。

老伯瞥了仨人一眼,仨人连忙又多退了几步,远远见老伯点了点头,不知道答应了阿月什么,最后笑着指了指阿月手中的书。

杜爷凝神瞧半天,单单认出扉页上的入门俩字。

没花一文钱,白得一本书,也不算白来一趟。

勉为其难算有收获,而后四人凑一起吃了晚饭,在街巷后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楼枫秀多买了一个馒头,回到宅院,便让阿月将馒头拿给隔壁疯女人。

那扇窗子昼夜不合,疯女人在房中点了蜡烛,端着烛台,隔着袅袅黑烟,正在对镜卸掉满头珠花。

她刚拆下花冠,听见有人敲窗,马上又把花冠带了回去。

女人脚上似乎带伤,一瘸一拐来到窗前,带着笑容往窗前一靠。

“打扰了。”阿月将馒头递给她,疯女人仿佛没有料到。

撩衣裳的手一顿,似乎搞不懂他在干什么。

怎么还会有人,这般客客气气的来给自己送饭呢?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事吗。

疯女人试探着伸手去接,可接馒头的手忽然一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登时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圣主,圣主大人,圣主大人!圣主大人德泽万方!无思不服!圣莲道!圣莲道!保我萍儿,平平安安......”

楼枫秀刚摸索出蜡烛点上,听见动静连忙赶过来。

疯女人朝地磕的头破血流,嘴里叫的反反复复,阿月似乎吓傻了,站定原地,一动不动。

楼枫秀拽住阿月,发现那女人一双污手,手臂斑斑点点淋漓着蜡痕,某处还有不知名状的创口。

如此惨烈的双手,正死死抓住阿月手臂,留下十指黑印。

他探入窗,去扒那女人手指,猛然闻到一股恶臭。

房中遍是瓦查尿溺,何其腌臜。

女人在此地吃睡兼如厕,宅子主人死了恐怕没人再管过她的死活,火烛飘着黑烟的引着半缕热气散出恶臭。

白日只见女人妆发华丽,此刻半拆半卸,不断以头戗地,磕散头发,蓬头垢面,衣裳满布污垢,比乞丐不如。

楼枫秀憋了口气,猛的将疯女人扒开,合上窗,将阿月护在怀中,匆匆带走。

说阿月是吓傻了,倒也不太像,脸上波澜不惊。

你要说他没傻,人又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

以往数他最爱干净,这会晾着袖子腌臜,置若罔闻。

“阿月。”楼枫秀叫了一声,阿月眨动一下眼睛,看向楼枫秀。

还会眨眼,看来没傻透。

刚刚还在磕头的疯女人光速变脸,拿头撞开窗户,她额头还在往下淌血,笑的疯疯癫癫“萍儿有救啦!圣主大人来救我啦!”

“操,闭嘴!”楼枫秀扭头,朝疯女人吼了一句。

疯女人笑声卡喉,缩了缩脑袋安静了片刻。

他从灶屋找了个盆,将木桶里剩下半桶水倒出来,端到阿月跟前。

“洗。”

阿月垂头,看着衣袖指痕没动。

“真傻了?”楼枫秀皱起眉头,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说话。”

阿月缓缓抬眼,望向他道“枫秀,你信么。”

“信什么?”

“信仰。”

“那是什么玩意?”

“我不知道。”

“不能吃喝,不能饱暖,都是狗屁。”

疯女人安静时间点到即止,或许注意到楼枫秀虽然凶,却没有进一步举动,于是开始跃跃欲试,低声大骂着回击。

阿月看向疯女人,轻声道“可她已不得翻身,还要向保护不了她平安的人磕头。”

“那怪她信错了人。要是真有神佛,天底下哪还有苦难?生下来学会磕头就是了。”

楼枫秀懒得跟他废话,把人拽到跟前,衣袖沾水,搓了两把,替他搓掉衣袖上的污秽指痕。

阿月望着他,忽然轻声道“你说的对,没有信仰,才会自救。”

枫秀古怪的看他一眼“那是个疯子,说什么你都别听,以后离她远点。”

疯女人骂了半天,没人给她回应。

她倒发起了脾气,拔了头上珠花朝窗外乱扔。

直到扔尽了手边利器,再无可扔,愤愤两声,直从窗口翻出来!

她脚上带了镣铐,左腿已然跛了,弯着腰,又将珠花,一个一个捡了回去。

捡完一抬头,瞧见楼枫秀脸上阴晴不定,半张脸隐在夜色中,沉的吓人。

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再不跑一定挨打,于是赶紧拖着跛脚,翻回窗中。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